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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无伦次,声音嘶哑地喊着,扬着通知书,像是在向这沉重的天地宣告什么。人群里爆发出嗡嗡的议论,有真心的道贺,也有掩饰不住的酸气:哟,王家坟头冒青烟了!啧啧,县一中那得吃多少米啊!
巨大的喜悦像潮水,来得猛,退得也快。当秀莲在昏黄的油灯下,请隔壁读过几天私塾的老李头逐字逐句念完那份《新生入学须知》后,屋子里刚刚升腾起的暖意瞬间冻结了。……每月需向学校食堂交纳口粮三十斤,品种统一为本地晚籼米……
老李头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冰锥,刺进秀莲耳中。
三十斤!晚籼米!
秀莲猛地站起来,冲到屋角的谷仓前,一把掀开沉重的木头仓盖。仓底,只有浅浅一层灰暗的谷粒,混杂着不少秕谷和稗草籽。她颤抖着手捧起一把,谷粒从指缝间沙沙落下,发出绝望的轻响。这点谷子,脱了壳,筛干净,能有十斤米吗连第一个月都不够!更别说后面那十一个月!那三十斤像一个巨大冰冷的秤砣,轰然坠下,砸得她眼前发黑,几乎喘不上气。她扶着冰冷的仓壁,指甲深深抠进陈年的木头纹理里,风湿的膝盖在寒意和恐惧中钻心地痛起来,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骨头。
这沉重的数字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日日夜夜压在秀莲的心头。她夜不能寐,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盘算着所有可能:娘家兄弟上次福生看病借的还没还上……村西头的表叔上回开口已被婉拒……家里还有什么除了几件破衣烂衫,一张瘸腿的桌子,几口裂了缝的陶罐,实在找不出一样能换钱的东西。卖粮仓底那点口粮,母子俩熬到秋收都勉强……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妈……
明华不知何时站在了仓房门口,声音低低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昏暗中,秀莲看到他脸上那种混合着渴望与巨大不安的神情,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他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终于鼓起勇气,声音破碎地说:妈,我不去县里了……就在村上念,还能帮你干活……
啪!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屋里格外刺耳。秀莲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掌已经狠狠掴在了儿子脸上。这一巴掌打下去,她自己也懵了,随即一股剜心般的剧痛攫住了她。看着明华瞬间煞白的脸和迅速红肿起来的指痕,看着他强忍着不敢落泪、只是惊惶瞪大的眼睛,秀莲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