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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指向另一边,那边,对,就是那个蓝色玻璃幕墙的大楼旁边,以前是红星火柴厂!我在那儿干了半辈子呢!天天听着机器哐当哐当响,手上都是硫磺味……旁边那条小路,他眯起眼,努力辨认着,当年坑坑洼洼的,下雨天全是泥。我骑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驮着你奶奶,颠得她直捶我后背,骂我‘骑慢点,老骨头要散架啦!’他模仿着老伴的语气,脸上浮现出短暂而明亮的光彩,随即又沉入悠远的回忆。
夏小雨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在他需要确认方向时轻声回应,在他因激动而气息不稳时轻轻抚拍他单薄的后背。当吊舱升到最高点,整个城市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余晖中,喧嚣被远远隔绝在脚下,只剩下吊舱缓慢转动的吱呀声和老人略带喘息却异常清晰的讲述。阳光透过斑驳的玻璃窗,温暖地笼罩着他们。
陈国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再指点江山,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悠远而平静,像在抚摸这片土地的每一道褶皱。他长久地凝视着夕阳下沉的方向,那里曾是老火柴厂的烟囱,如今只剩下记忆的烟尘。他的嘴唇微张着,仿佛维持着半个未吐出的词,凝固在唇边。窗外,一群归巢的白鹭掠过燃烧的晚霞,划出优雅而寂寥的弧线。
在这陈旧狭小的空间里,在生命的最高点,没有厌烦的驱赶,没有冰冷的拒绝,没有不方便的借口。只有这一老一少,只有跨越年龄的、温暖而默契的陪伴,只有对往昔的凝视和对这片土地的无声告别。夏小雨更紧地握住了他冰凉枯瘦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无声的慰藉。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夕阳熔金,将他们的身影和这座老旧的摩天轮,熔铸成生命最后的、温暖的剪影。
每一次心愿的完成,都像给陈国栋即将燃尽的生命烛火,添上了一滴温暖的蜡油。他的精神仿佛被这些温暖的瞬间短暂地照亮,眼神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灰暗,而是多了些平和与满足。然而,身体的衰败如同不可逆转的潮水,无情地提醒着终点的临近。在完成清单后的一个宁静夜晚,窗外的月光如水般流淌进来,映照着老人异常清醒而锐利的眼神。他让夏小雨请来了安心居的负责人和一位律师。他异常清醒,口述了自己的遗嘱。夏小雨和负责人极力推辞,但老人态度坚决,目光灼灼。
我的钱,是我和老伴一分一厘,从牙缝里、从汗水里攒出来的。孩子们……他喘息着,眼神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他们不缺这点。他们缺的,是心。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夏小雨,带着深深的暖意,小雨,你给我的,不是钱能买到的。是暖,是光,是……做人的最后一点体面。‘安心居’,做了我的儿女该做却没做的事……拿着吧,他看着负责人,让它们……去暖那些和我一样,在最后关头……孤零零的人。
律师郑重地记录下老人的意愿:除预留必要的丧葬费用外,名下共计一百万元存款,六十万元赠予安心居临终关怀服务中心,用于改善服务、培训志愿者;四十万元赠予志愿者夏小雨。
7
公正的回响
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陈国栋安详地离世了。窗外的雨丝温柔地敲打着玻璃,仿佛在为他送行。夏小雨一直握着他枯瘦的手,陪他走完了最后一程。他的脸上带着完成心愿后的平静,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固在唇边的未尽之言。按照他的遗愿,安心居为他操办了简单而庄重的葬礼。没有哀乐喧天,只有几束洁白的菊花和到场几位邻居、医护人员、以及安心居的同事。他的三个子女没有露面,连一个电话也没有,直到葬礼结束数日后,电话才陆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