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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半,窗外还是一片混沌的灰蓝色,城市尚在沉睡的边缘徘徊。公寓楼里寂静无声,只有老旧冰箱压缩机启动时发出的低沉嗡鸣,固执地穿透薄薄的墙壁,钻进我的耳朵。这声音,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属于清晨的微凉空气,成了我寄居在哥嫂家后最熟悉的背景音。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温吞的食物香气,暖暖的,带着米粒蒸煮后特有的甜糯。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趿拉着拖鞋挪到厨房门口。
嫂子黄兰已经在里面了。
她背对着我,身上裹着那件洗得发白、边角甚至有些磨损的蓝色碎花围裙,像一层朴素的铠甲。她微微弓着腰,站在灶台前,专注地盯着锅里翻滚的白粥,偶尔用长柄勺轻轻搅动一下。蒸汽袅袅升起,模糊了她侧脸的轮廓,也柔和了她眼下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青黑阴影。她的头发松松垮垮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细瘦的脖颈上,随着她搅动粥的动作轻轻晃动。
小峰醒了她没回头,声音带着刚起床不久的沙哑,像砂纸轻轻摩擦过木头,粥马上就好,桌上有刚热好的馒头,你先垫垫。
嗯,嫂子。我含糊地应了一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扶着灶台边缘的手上。那双手算不上白皙细腻,甚至有些粗糙,指关节微微凸起,食指靠近虎口的地方,贴着一小块已经有些卷边的创可贴,边缘被水汽浸得发白。就是这双手,日复一日地操持着这个被生活重压挤得有些变形的家。
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习惯性的、温和的笑意,眼角的细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那笑容很暖,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盘踞的疲惫,像一层擦不掉的灰。快去洗漱吧,一会儿你哥也该起了。今天周末,多睡会儿多好。她说着,顺手从旁边的盘子里拿起一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递给我。
我接过馒头,指尖触到那温热的柔软,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酸涩的暖流。家里破产后,我从云端跌落,是哥嫂这间小小的、堆满旧家具的公寓收留了我。哥黄伟自从前年那场重病确诊后,身体就像被蛀空的树干,迅速垮塌下去,再也没能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嫂子黄兰,这个沉默而坚韧的女人,就成了这个家唯一能挣钱的支柱。她在附近一家小超市做收银,早出晚归,所有人都说她贤惠,说她不容易。看着眼前这个系着围裙、在氤氲热气里忙碌的身影,我心底只有沉甸甸的感激和愧疚。
馒头带着麦香的热气温暖了我的手心,也暂时熨平了心底那点异样的褶皱。只是那创可贴的白色边缘,还有她眼下浓重的阴影,像两枚细小的刺,若有若无地扎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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