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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尘土和期待的前台气息涌进鼻腔。起身,提枪,掀帘。霎时间,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叫好声浪扑面而来,几乎将我掀个趔趄。我定了定神,脚下扎稳了武生的步眼,一个亮相,目光如电扫过全场。
这是属于我的沙场,我的喝彩。
枪花挽起,银光泼洒。我旋身,腾跃,踢腿,枪尖破风发出呜呜的锐响。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在油彩上冲出几道细小的沟壑。每一次腾挪落地,靴底砸在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声,都像踩在自己空落落的心口上。
一个高难度的鹞子翻身稳稳落地,赢得满堂彩。就在这震耳的喝彩声浪里,我的目光随意扫过台前几桌贵宾席。蓦地,像被一道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全身的筋骨血液在刹那间冻住凝固。
第三排靠左,那张脸,即便隔着七年的烽烟尘土,隔着无数个血与火的晨昏,我也绝不会错认分毫。
祝翔弋。
他穿着簇新的深蓝色中山装,头发理得很短,鬓角已染上霜色,比记忆中壮实了不少,眉宇间刻着风霜磨砺出的硬朗线条。他身旁坐着一个温婉的妇人,正低头逗弄着怀里一个约莫三四岁、扎着红头绳的女娃娃。小女孩不知被台上什么动作逗乐了,咯咯地笑出声,小脑袋往她父亲的臂弯里亲昵地蹭了蹭。祝翔弋也低下头,侧脸对着妇人,嘴角弯起一个极其温和的弧度,抬手轻轻抚了抚女儿头顶的红绳。
他笑得很暖,暖得刺眼。
那笑容,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子,慢条斯理地捅进我的五脏六腑,在里面反复搅动。锣鼓声、叫好声、琴弦的尖啸,骤然间离我远去,世界只剩下无声的嗡鸣。手里的亮银枪,重逾千斤,几乎要脱手坠地。
一个恍惚,脚步便乱了方寸,下一个该接的探海身法慢了半拍。台下似乎有轻微的讶异声传来。班主在侧幕急得直跺脚。我猛地一咬舌尖,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强行拉回溃散的魂魄。眼神重新凝起,枪尖一抖,挽出更急更烈的花,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难以置信、所有灭顶般的酸楚,都狠狠砸进这方寸戏台之上,砸进这虚构的千军万马之中。赵子龙在长坂坡浴血突围,而我风沐清,在七年后重逢的这一天,同样经历着一场无声的、更惨烈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