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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这最无情的雕塑家,在艾伦·索普的实验室里被强行掰弯了轨道。第七次时间旋涡的余波终于平息,冰冷的金属仪器外壳嘶嘶作响,像垂死的巨兽最后的喘息。艾伦瘫在控制椅里,十指深深插进乱发,指尖残留的,是莉娅头发丝间那缕淡淡的、被阳光烘烤过的白麝香气息。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徒劳运转,却驱不散他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气,这冷,比窗外纽约十二月的铅灰色天空更甚。
每一次时间跳跃,都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灵魂,每一次返回,都从骨血深处带走一点东西。这一次,那令人窒息的眩晕和耳中尖锐的鸣叫尤其长久。他闭上眼,视网膜上却顽固地烙印着另一幅景象:刺眼的车灯光束,撕裂夜色的尖利刹车声,然后是莉娅那件他最喜欢的、缀着小雏菊的浅蓝色羊毛开衫,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落叶,在湿冷的柏油路面上散开,洇开一片更深的、粘稠的暗红……
那抹刺目的红,是他所有噩梦的源头,也是他囚禁在这间地下堡垒的唯一理由。他呕心沥血,熬干了所有理智与情感,把自己锻造成时间的窃贼,只为从死神那布满铁锈的指缝里,夺回那片属于他的、唯一的暖色。
他需要空气,需要哪怕一丝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冰冷刺激。艾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虚浮,走向紧闭的厚重合金门。气压锁发出沉闷的嗤声,门滑开。门外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像一幅冷漠的银幕,映着外面灰蒙蒙的世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的、压抑的灰。他扶着冰冷的金属门框,胃里一阵翻滚,几乎要呕吐出来。每一次穿越,都是对生命固有秩序最粗暴的亵渎,那种被整个世界排斥的、深入骨髓的恶心感,从未如此清晰。
艾伦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艾伦猛地回头,力道之大几乎扭伤了脖子。是卡尔文·里德,项目组里硕果仅存、尚未被他的偏执逼走的资深物理学家。卡尔文头发花白,穿着万年不变、洗得发白的卡其布工作服,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脸上深刻的皱纹里,盛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
第七次了。卡尔文把一杯咖啡塞进艾伦冰凉的手里,指尖触到艾伦紧绷的指关节,那温度低得惊人,数据流像疯了一样。能量峰值的波形…艾伦,它开始变得不稳定了,像被什么东西在后面紧紧撕扯、扭曲。每一次跳跃,都像是强行撬动了一块支撑着什么的基石。卡尔文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沉甸甸的,目光锐利地穿透咖啡氤氲的热气,钉在艾伦苍白的脸上,时间有它的法则,比我们想象的更古老、更顽固。你每一次试图抹去一个‘点’,时间线就本能地要在别处撕裂一道更大的口子来补偿。它从不接受亏空,艾伦,从不。这就像…拆了东墙补西墙,最终整个房子都会垮塌。
艾伦的手指紧紧箍住滚烫的咖啡杯壁,那灼热感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卡尔文的警告像冰锥,一下下凿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上。他何尝不知每一次回溯后世界那微妙的错位感——街角消失的报亭,同事口中从未存在过的老电影,甚至实验室某个仪器开关位置细微的变化——都在无声地尖叫着警告。
我知道,卡尔文。艾伦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都知道。他仰头灌下一大口苦涩滚烫的液体,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但莉娅…她不该是那个代价。她值得一次机会,一次就好。他的目光越过卡尔文担忧的脸,投向控制台中心那沉默的、流淌着幽蓝微光的核心装置——代号俄耳甫斯。古希腊神话里那位执意闯入冥界、试图用琴声唤回亡妻的痴情乐师。多么贴切,又多么讽刺的命名。他艾伦·索普,正是这个科技时代的俄耳甫斯,妄图用冰冷的方程式和狂暴的能量,从时间的深渊里夺回他的欧律狄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