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8/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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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张承载着希望与代价的、金额巨大的巴黎设计学院学费汇款单终于寄达时,苏蔓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将单子仔细地收进背包最里层,然后背起那个用了多年、边角已经磨得发白的旧画板,拖着一个小小的、塞满了廉价衣物和厚厚一叠画稿的行李箱,在父母担忧不解却最终选择沉默的木光中,独自一人踏上了飞往异国的航班。
机舱外,云海翻腾,如同她汹涌难平的内心。再见了,那个愚蠢的、为爱卑微的苏蔓。再见了,陆子琛。巴黎,我来了。这一次,只为我自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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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面包香和一种自由不羁的艺术气息。然而,对初来乍到的苏蔓而言,这浪漫之都的光环下,是更为严峻的生存挑战和学业压力。
语言是第一道难关。课堂上教授语速飞快的专业术语,像密集的冰雹砸得她晕头转向。她只能带着录音笔,课后一遍遍反复听,对照着翻译软件,在图书馆熬到管理员催促闭馆。厚厚的专业书籍,每一页都需要付出比本地同学多几倍的时间去啃。社交更是奢望。高昂的物价让她租住在远离市中心、设施简陋的阁楼里,每天奔波于学校、打工点和住处三点一线。
为了活下去,为了支付高昂的画材费,苏蔓几乎耗尽了所有精力。她在一家华人开的中餐馆后厨刷盘子,油腻的污水和刺鼻的洗洁精气味熏得她头晕眼花。周末,她背着画板去塞纳河畔给游客画肖像速写。十欧元一张,常常一站就是一整天,手指冻得僵硬通红,还要忍受挑剔的眼光和偶尔的恶意砍价。有一次,一个醉醺醺的流浪汉试图抢走她装钱的铁罐,她死死抱着罐子,被推搡在地,手肘磕在冰冷的石阶上,蹭掉一大块皮,火辣辣地疼。她咬着牙爬起来,没有哭,只是默默捡起散落的硬币和画笔,继续等待下一个可能的顾客。
学业上,她更是拼尽全力。设计学院的竞争激烈到残酷。每一次课题作业,都是对她天赋、努力和抗压能力的极限考验。她的设计稿,常常因为不够前卫或不够商业化而被导师严厉批评。文化背景的差异,审美体系的碰撞,让她一度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多少个深夜,她蜷缩在狭小冰冷的阁楼里,看着窗外巴黎璀璨的灯火,胃里因为饥饿而绞痛,手边是揉成一团又一团被否定的草图,巨大的孤独感和挫败感几乎将她吞噬。
支撑她的,是刻在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和前世出租屋里冰冷绝望的幻影。每当快要撑不住时,陆子琛那张虚伪的脸,林薇薇那刻薄的短信,胃里空荡荡的绞痛,肺里那令人窒息的霉味……就会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像鞭子,狠狠抽打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不能倒下！苏蔓！你死过一次了！你没有退路！
她抹掉眼泪（如果它真的掉下来的话）,灌下一大口冰冷的廉价咖啡,再次铺开画纸,拿起画笔。她开始疯狂地汲取一切养分,像一块干涸的海绵。她泡在博物馆、美术馆,一站就是一天；她省下饭钱,买来最新的设计杂志和大师作品集；她厚着脸皮,在课后缠着教授提问,哪怕对方的回答带着不耐烦；她观察街头的行人,观察光影的流动,观察一切可能与设计产生关联的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