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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货郎四十岁上下,长着一张看起来颇为憨厚的圆脸,逢人就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他尤其喜欢招呼孩子们,从口袋里掏出花花绿绿的糖块,挨个分发,嘴里像抹了蜜:来来来,山里的娃娃就是精神!瞧这脸蛋,红扑扑的多喜人!吃糖吃糖,叔叔请客!
孩子们欢呼着围上去,争抢着糖果。王楠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她习惯了这种疏离。张货郎那热情洋溢的夸奖和慷慨,像一层油腻的糖衣。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兴奋的小脸和村里的房舍时,王楠清晰地听到了他心底翻涌的算计:
村口那家篱笆真破,晚上翻进去容易……李老太婆家那只芦花鸡真肥,炖汤肯定香,她家就一条老狗,不中用……啧,潘家梁上挂的腊肉,油汪汪的,少说也有十来斤,摸黑顺走两块他未必能发现……这些穷山沟的人,最好糊弄。
那些龌龊的念头,像污水一样从他心底咕嘟咕嘟冒出来,与他脸上那憨厚可亲的笑容形成最恶心的对比。王楠感到一阵反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张货郎似乎注意到了这个一直躲在远处、戴着顶旧蓝布帽的女孩。他笑眯眯地捏着一块糖,特意朝王楠走过来,想把糖塞进她手里:小姑娘,别怕生,来,叔叔给你糖吃,可甜了!
就在他粗糙的手指快要碰到王楠的手时,王楠猛地抬起头。帽檐下,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此刻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地看向张货郎。她清晰地捕捉到他此刻心里的盘算:这小丫头片子眼神怪瘆人的……算了,给块糖堵住嘴。
王楠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愤怒直冲头顶。她不是为自己,是为李奶奶家那只每天下蛋的芦花鸡,为潘婶家辛辛苦苦熏制的腊肉!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冰冷,像颗石子砸在喧嚣的场面上:
你别想偷李奶奶家的芦花鸡,她家的狗是老了点,但叫起来很凶,能惊醒半个村的人。
张货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那块花花绿绿的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进了尘土里。他圆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仿佛大白天见了鬼。他死死地盯着王楠,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的嬉笑声也停了,孩子们都茫然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张货郎猛地回过神,像被蝎子蜇了似的,弯腰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糖,也顾不上脏,胡乱塞进口袋,然后手忙脚乱地推起他那辆吱呀作响的独轮车,连掉在地上的几颗山核桃都顾不上捡,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村子。独轮车歪歪扭扭,好几次差点翻进路边的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