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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月,正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好时节,可临州城首富柳家的正厅里,却凝着一团沉甸甸、湿漉漉的闷气。那气息,比窗外淅淅沥沥、没完没了的春雨还要粘稠几分,沉沉地压在人的心口上。
柳老爷柳承德,人如其名,承着祖上几代的厚德与泼天富贵,此刻却眉头锁得死紧,两只枯瘦的手在紫檀木算盘上拨得噼啪作响,那声音又快又急,活像暴雨敲打着残破的瓦檐。算珠撞击的脆响在过分安静的大厅里回荡,每一次都砸在角落里那个端坐的年轻女子心上。
柳云舒端坐在靠窗的黄花梨玫瑰椅上,手里捏着一方素帕,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丝线,绣绷子上那朵牡丹,刚描了半片花瓣,针尖却许久不曾落下。她微微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淡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惯常清亮锐利的眸子。身上是上好的苏锦裁成的藕荷色衫裙,衬得她肤白胜雪,可那通身的气派,却比这厅堂里的紫檀家具还要冷硬三分。
厅里侍立的下人们更是屏息凝神,连眼珠子都不敢轻易转动一下,唯恐惊扰了这山雨欲来前的死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绷,仿佛一根弦被拉扯到了极致,随时都会铮地一声断裂开来。
唉——一声长叹,终于从柳承德口中沉重地溢出,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僵局。他猛地停下手,算盘珠子发出一阵杂乱的余响。他抬起头,额上深刻的纹路里嵌满了愁苦,目光投向角落里的女儿,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沙哑:云舒啊…你娘去得早,爹…爹就你这一块心头肉…柳家这份基业,总不能…总不能后继无人啊!
柳云舒缠绕丝线的指尖倏地一顿,那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尖在指腹上轻轻一磕,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白点。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迎向父亲焦虑的视线,那平静之下,却是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
爹,她的声音清泠泠的,不高不低,恰好穿透了厅里的沉闷,女儿明白您的苦心。招赘,女儿认了。只求一点,她顿了顿,语气没有半分波澜,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入赘之人,须得安分。柳家的门楣,女儿守得住;柳家的生意,女儿撑得起。他只需…做个安安静静、不生是非的摆设即可。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刻薄,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精准地剖开了这场招赘交易最赤裸的本质。什么举案齐眉,什么琴瑟和鸣那都是话本子里哄人的玩意儿。于她柳云舒而言,这不过是父亲为延续柳家香火、稳住偌大家业而不得不摆下的一步棋。棋子,就该有棋子的本分。
柳承德被女儿话里的冷意刺得一噎,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是那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疲惫地挥了挥手。
恰在此时,管家福伯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打破了厅内的僵局。他几步跨进门槛,脸上堆着小心谨慎的笑,侧身让开,声音不高不低地通传:老爷,小姐,人…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