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闲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略群小说www.luequn.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那会儿杭州的暮色,像张被油浸透的破报纸,一口就把新兰网吧的霓虹招牌吞了。裤兜里手机嗡嗡一震,我猜准是南希那丫头:“师父!这就到,拜师礼在路上了!”嘿,想起来就乐,这徒弟还是在食堂啃着馒头看NBA直播时,硬唠上的,电力工程系的,专业搞高压电的,脾气也挺“高压”。
网吧排气扇呼呼响,卷着泡面味儿和不知谁身上喷的廉价香水,打旋儿糊人脸。几个裤洞破得能塞进拳头的愣小子叼着烟晃过,眼睛老往我搭在消防栓上的那件大号泼墨卫衣瞟。对面糖人摊老杨的铜锣冷不丁“哐当”一炸!我心提到嗓子眼——城管收网了!那场面,鸡飞狗跳,几个月下来,我已是行家里手。抄起衣架往那辆不知转了几手的三轮车斗里一甩,轮子碾过巷口积水洼“噗嗤”作响,水光里猛地晃见个漆皮短裙的姑娘正举着相机朝我们“咔嚓”,她那耳垂上晃荡的克罗心吊坠,生生被红蓝警笛搅成了一团虚影。拍吧拍吧,我这号人,本就是这城市光影里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尘。
南希就在这档口到了。在那两栋摇摇欲坠的违建楼窄缝里,勉强支棱起我的破烂摊儿。晚高峰的人潮比钱塘江的浪还猛,我们这瞬间成了个漩涡眼,挤满了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手指戳点着我车斗里那堆涂鸦卫衣。原先挂消防栓上那件大个儿的,眨眼间就被个细高个儿姑娘卷走了,快得跟变戏法似的。
南希躲在围巾里,光剩俩滴溜转的眼睛,蚊子哼哼似的念叨:“这要是被系里谁撞见……”旁边的林夕可不客气,“唰”一下扯掉她的围巾:“醒醒吧大小姐!银泰楼上巴掌大的格子间,一天三千!咱现在这三百押金还三张银行卡里凑呢!”
这话像根刺儿扎进心里。这位置哪来的?交过“学费”!前几天,夜市东头烤红薯的胖大姐,下巴右边那颗朱砂痣我都看腻了。仨人轮流在她摊子上“蹲点”,五块钱一个红薯,能蹲半小时,硬生生摸清了这地儿的命门:六点到八点,下班的、穿西装的挤成一团;九点以后,嘿,全是学生崽儿的天下!林夕那脑子绝,跟画作战地图似的,硬是在一堆摊点里抠出块离公厕二十米远的宝地——味道不大,人流量足!南希当时都咂嘴:“这精细劲儿,比我们杭州地图还准!”你看,草根创业的第一步,核心是啥?“在地面打滚”,扎扎实实了解市场,什么MBA教程,都不如俩红薯带来的情报亲热。
城管杀回马枪那次,南希帮我推着吱呀乱响的三轮死命往网吧后巷冲。她那双恨天高“咔哒”一下卡进下水道井盖缝的瞬间,我眼尾扫到她脚踝上,竟纹着只小小的、展翅欲飞的燕子。原来这咋咋呼呼的丫头心里头,也藏着想飞出去的念想啊!江湖儿女的标签,未必挂在脸上。
夜晚的庆春路夜市像个蒸锅。空气粘糊得能刮层油,裹着的汗味、孜然味、劣质香水味直冲脑门。路灯被梧桐叶切碎成一片片碎银子,我们仨——我,南希,林夕,推着我们那辆叮当作响、载满四季青淘来的“兵刃”的小破三轮,在人缝里艰难穿行。车里装着的,是我设计的SUDU国风潮牌,主打一个泼墨侠客风。南希总爱把那件印着“降龙掌”的牛仔外套罩在白T恤外面;林夕则蹲在车轱辘边上理她新到的“八卦阵”夜光棒球帽,脑袋上新染的蓝毛,在暮色里幽幽放光,瞅着活脱脱是刚从哪座古坟里飘出来的磷火。
“师父!快瞅!”南希猛地一扯我袖子。顺着她眼神一溜,糖画摊前蹲着仨抽着烟、腰上挂满铆钉链子的破洞裤小伙,眼神不善。就是现在!我唰地抽出几件特意磨旧了的“侠客行”oversize卫衣,林夕跟排演过千百遍似的,“啪”一声掀开那堆破音响。林肯公园那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炸开,愣是把满街的嗡嗡声压了下去。前奏一响,那几条“铆钉裤”果然齐刷刷扭过头来。
南希把件卫衣往身上一比划,嗓门清亮:“SUDU!原创正品!杭城独此一家!假一罚十!”她银镯子“哐啷”一下磕在拉链头上,脆生生的。领头黄毛摸着衣领里的刺绣三环LOGO,我顺手就把打火机怼到他面前:“哥,验验料?纯棉的,烧根线头,灰散了就是真佛!”火苗“噌”地窜起那一瞬,我在他们几个放光的瞳孔里读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