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5/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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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是的,她走了。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向那个冰冷的家族宣战,也向他证明了爱的勇气和重量。他不能倒下。他要在这里,在这片曾孕育了他们共同梦想的土地上,等她回来！
林树的生活彻底沉入了一片死寂的灰色。张盈盈的消失,像抽走了他世界里最后一丝鲜活的气息。他依旧在流水线上重复着枯燥的劳作,动作精准却毫无生气,如同一具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线长的刁难变本加厉,质检的苛刻近乎吹毛求疵,最苦最脏的活计永远落在他头上。他沉默地承受着,像一块被海浪不断冲刷的礁石,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张震霆的怒火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宏达电子厂区的每一个角落,最终都汇聚到了林树身上。他被调离了相对干净的SMT车间,发配到了环境最恶劣的酸洗池。巨大的池子里翻滚着刺鼻的强酸溶液,用来去除金属部件表面的氧化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酸雾,即使戴着厚厚的防护口罩和护目镜,那股灼热刺激的气味依旧能钻进鼻腔,灼烧着喉咙和肺部。
林树穿着厚重的胶皮防护服,笨拙地操作着吊臂,将沉重的金属框架浸入翻滚的酸液中。防护服密不透风,很快就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闷热得如同蒸笼。汗水混合着酸雾,刺激得裸露在外的皮肤又痒又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下班后脱下防护服,里面的工装早已湿透,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红疹。
身体的折磨尚能忍受,精神的孤寂却如同跗骨之蛆。张盈盈杳无音讯。那个曾固执地等在夜路尽头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林树像一艘失去灯塔的孤舟,在绝望的深海里沉浮。夜深人静时,他躺在集体宿舍狭窄的硬板床上,听着周围工友此起彼伏的鼾声,睁大眼睛望着低矮的天花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与张盈盈有关的每一个片段：初遇时的混乱,车间里惊愕的对视,夜路上固执的跟随,雨夜中冰冷的拥抱,荒地上紧握的双手,还有那封字字滚烫的诀别信……思念如同强酸,日夜腐蚀着他的心。
日子在煎熬中缓慢爬行。直到一个沉闷的夏日午后,林树正在酸洗池旁费力地吊起一个巨大的部件,沉重的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突然,一个穿着考究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在分厂长的陪同下,径直朝他走来。男人眼神倨傲,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就是林树男人的声音平板无波。
林树停下手中的活,防护面罩下的眼睛透过模糊的护目镜看向来人,带着疲惫的警惕。
男人没有废话,直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印制精美、带着暗纹的请柬,用两根手指夹着,像是怕沾染到什么脏东西似的,随意地递到林树面前。
下个月初八,张盈盈小姐与寰宇集团李公子的订婚典礼。张董念在旧识一场,特派我来送张请柬。男人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张小姐已经回家了,一切安好。张董希望,有些人,该识相的时候,就要识相。别再做无谓的妄想,给自己……也给别人添麻烦。他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林树身上肮脏厚重的防护服和周围恶劣的环境,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