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7/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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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缩小到只剩下眼前这一方残破的绢帛。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用最细的软毛笔蘸着特制溶液,一点点软化那些已经板结龟裂的旧裱糊层,再用尖细的镊子,屏住呼吸,像拆除炸弹引线一样,将脆弱的画心从朽烂的背纸和覆褙上剥离下来。这个过程耗费了整整一周,神经绷紧到极限,手指因为长时间的精细操作而微微痉挛。
剥离下来的画心被暂时托裱在全新的、性质稳定的命纸上。接下来是更令人窒息的清洗。棉签蘸着微温的蒸馏水,以难以想象的耐心,极其轻柔地滚压过那些被污垢和霉斑覆盖的脆弱区域。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生怕一个不慎,那承载着千年历史的脆弱绢丝就会彻底碎裂在指尖。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防护服的衣领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清洗之后,是漫长到令人绝望的补绢。根据画心原绢的经纬密度、质地、老化程度,我需要在显微镜下,从收集来的、年份相近的唐代旧绢料中,挑选出几乎一模一样的微小碎片。然后用最细的尖刀,将碎片边缘切割成毛茬,再用比头发丝还细的桑蚕丝线,以最传统的隐线法,一针一线地将碎片补缀到画心破损的位置。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微芒,每一次穿过绢丝,都像穿过自己紧绷的神经。那些细小的破洞,每一个都需要耗费数小时甚至一整天。
工作室里只剩下镊子偶尔触碰瓷盘的轻响、棉签滚动的细微沙沙声,以及我自己压抑的呼吸声。窗外的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方便食品的包装袋在角落里堆积。咖啡的苦味似乎已经渗进了皮肤。
疲惫像沉重的铅块,一层层压下来。腰背因为长时间的弓着而酸痛僵硬,眼睛干涩发胀。有好几次,在极度疲惫和高度专注的恍惚边缘,我几乎想抓起手边的东西砸向墙壁,想对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繁复发出崩溃的尖叫。但目光一触及画面上那些模糊却依旧透着盛唐气象的线条,触及那些残存矿物颜料在灯光下偶然闪现的、惊心动魄的幽蓝或朱砂红,那股暴躁又会被强行按捺下去,只剩下一种更深的、近乎自虐的执拗。
江砚舟……这个名字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心底。他送来这幅画,就是等着看我崩溃,看我承认AI的高效吧休想!
一天深夜,或者说凌晨,窗外墨黑一片。我刚刚完成一处极其复杂的裂缝加固,累得几乎虚脱,瘫坐在椅子上,眼皮沉重得快要粘在一起。随手抓起手机,几乎是本能地划开那个沉寂了许久的专业论坛APP——ArtRestore。三年前,这里曾是我精神的后花园,也是激烈交锋的战场。一个念头鬼使神差般冒出来:那个ID叫River的家伙,那个在无数个深夜与我争辩算法能否触及艺术灵魂的偏执狂……他还在吗
指尖带着疲惫的麻木,点开了私信列表。那个熟悉的、带着冷淡几何线条的头像,赫然躺在最顶端。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年前,我回复他最新一篇关于算法模拟笔触论文时毫不留情的抨击:River,你的算法再精妙,堆砌的也只是冰冷的参数。古画修复的灵魂,是‘气韵’,是修复师在理解古人笔意后,用生命去感知、去衔接那中断了千年的呼吸。你的代码里,没有这种温度。
当时的他,似乎被这句话噎住了,很久没有回复。后来,论坛也渐渐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