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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像无数冰冷的指尖,固执地敲打着老宅高窄的窗玻璃。那声音粘稠、沉闷,一下下碾过耳膜,钻进骨头缝里。我,卢卡斯,缩在客厅唯一一张还算软和的旧沙发一角,怀里紧紧抱着那本翻烂了的《爬行动物图鉴》。书页上色彩斑斓的蜥蜴和蛇,此刻在昏黄摇晃的吊灯下,也显得阴森森的,鳞片像蒙了层灰。
搬家卡车轰隆隆的引擎声早就消失在泥泞小路的尽头。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味道——陈年的灰尘、朽烂的木头,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湿透了的旧书的霉腐气。它无处不在,顽固地钻进鼻孔,黏在喉咙深处。
妈妈在厨房里弄出些叮叮当当的声响,听不出是在收拾还是仅仅在挪动那些蒙尘的锅碗瓢盆。爸爸则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壁炉前,炉膛里黑洞洞的,积满了不知多少年的灰烬。他仰着头,长久地凝视着壁炉上方那幅巨大的、色彩暗沉的油画。画上是个穿着老式礼服、眼神阴鸷的男人,下巴抬得高高的,仿佛正用冰冷的视线俯视着整个客厅。爸爸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下,几乎和那幅画融为一体,像画框延伸出来的另一道凝固的阴影。
我偷偷地数着妈妈那条褪色棉布裙下摆上溅到的泥点。一个,两个……七个。这毫无意义的举动,能稍微压住一点心里那种沉甸甸的、坠着石头般的陌生和恐慌。这房子太大了,空得吓人。那些高大的、深色木头镶板的天花板,那些幽深曲折的走廊,都像是沉默的巨兽,在昏暗的光线里蛰伏着,随时准备吞噬掉我小小的身影。每一个角落都藏着窥视的眼睛,每一阵穿堂风都带着隐秘的低语。
卢卡斯,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有点飘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别缩在那儿,去看看你的房间。在二楼,楼梯右手边第一间。她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却没擦什么,只是无意识地绞着,指关节用力得有些发白。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又迅速移开,落在那幅可怕的油画上,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松开。
爸爸终于动了动,转过身。他的脸在吊灯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格外严肃,甚至有些冷硬。嗯,他简短地应和着妈妈的话,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奇怪,既不像看儿子,也不像看陌生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早点安顿下来。语气里没有半点搬新家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不得不完成的义务感。
我抱着书,赤脚踩在冰冷得刺骨的老旧木地板上,每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楼梯又高又陡,扶手冰凉滑腻,积了层薄灰。旋转向上时,我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昏暗的客厅里,父母两人依然站在原地,被那幅巨大油画投下的阴影笼罩着。他们没有交谈,没有动作,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两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里的石像,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疏离和冰冷。那寒意比脚下的木头更甚,顺着脊椎一路爬上来。
这栋属于祖父、从未谋面的祖父的老宅,它的沉默,像一张浸透了冰水的厚重毯子,无声无息地压了下来。每一块墙板,每一根椽子,都在雨声里发出细微的呻吟,诉说着无人倾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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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推开后,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灰尘和腐朽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很大,高耸的天花板隐没在昏暗里,一扇窄长的窗户嵌在厚厚的墙壁中,像一只狭长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世界。墙壁是深绿色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沉的底色。角落里堆着几只尚未打开的纸箱,像蹲伏的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