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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子里逼仄,统共转不开身。沿墙立着几排顶到天花板的樟木架子,塞满了卷轴、册页,空气里浮着陈年浆糊的酸味儿、墨的沉味儿、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地下生意的隐秘气息。我,金世安,穿了件洗得发白、肘部磨出毛边的灰布大褂,袖口沾着几点洗不掉的赭石颜料,坐在唯一一张榉木大案后头。案上摊着半幅虫蛀的旧画,一盏白炽灯泡吊在头顶,昏黄的光晕笼着我枯瘦的手和案上细若蚊足的修补针。
铜铃哑着嗓子叮了一声。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堵住。来人三十出头,身量高挑,一身剪裁精良的银灰色三件套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面孔英俊,眉眼间却压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阴鸷和戾气,像上好的白瓷胎子底下沁着黑筋。他身后半步,跟着个穿黑绸短褂、太阳穴微鼓的汉子,眼神像刀子,扫过铺子每个角落。
金师傅年轻男人开口,国语字正腔圆,却带着抹不掉的港味。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在掂量一件旧货。
敝姓金。我没起身,只撩了下眼皮,手里那根修补用的鼠须笔尖在调色碟里蘸了点极淡的赭石,点在画芯一处微小的蛀洞边缘,动作稳得没有一丝颤抖。顾少请坐。
我下巴朝角落里唯一一张蒙着灰的圆凳抬了抬。
顾少没坐。他踱步进来,黑亮的意大利皮鞋踩在咯吱作响的老地板上,像踩在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他走到大案前,目光扫过案上那幅破画,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带来的那个黑绸汉子无声地堵在了门口,像一尊门神。
久闻金师傅‘妙手回春’。顾少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有件东西,想请金师傅……‘拾掇拾掇’。
他朝身后黑绸汉子微微偏头。
汉子立刻上前一步,将一个用深蓝色防潮布仔细包裹的长筒形物件,轻轻放在我的大案上。布料解开,露出一个紫檀木画盒,盒盖上阴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包浆温润,透着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