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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周瞎子笑了,这次他没闭着眼。他左眼的眼皮轻轻抬起,露出一点眼白,可那右眼,竟好好的,黑亮得像沾了水的乌木。
她想替你把近路封了。他说,可有些路,是树根里的水,顺着血脉淌的,封不住。
我往后退了一步,却撞在老槐树上。粗糙的树皮蹭得后背发痒,可更痒的是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脚底往上窜,像是老槐树的根须,正顺着我的骨头,往心脏里钻。
下个月十五,周瞎子突然压低声音,子时,老槐树下。他的右眼眨了眨,你要是想来,就还带块灶糖。
这时张猎户的媳妇喊他回家,周瞎子又闭上了眼,白眼球上蒙着层雾。我攥着兜里偷拿的灶糖,心里一阵疑惑,他怎么知道我带了块灶糖。眼看他收了罗盘,柱着竹杖往村东头走。他的影子被太阳拉得老长,和老槐树的影子缠在一起,像两条拧成一股的绳。
那天傍晚,我蹲在院门口剥毛豆,看娘在井边洗衣。她的蓝布衫被水浸得更深,像块泡在靛缸里的布。忽然有片槐树叶飘到她肩头,她猛地抖了下,手一滑,木盆扑通掉进井里。
我跑过去时,娘正趴在井沿上哭。井里的水面晃着她的脸,她说:石头,你奶托梦说,老槐树底下......她的声音被井里的风声吞了,底下有东西。
那天夜里,我又梦见了那两条路。银沙路的尽头,我看见有座灯塔,光茫像撒了把星星;青石板路的尽头,山坳里有座白墙黑瓦的院子,门楣上挂着块匾,可我怎么也看不清写的什么。
快醒的时候,我听见周瞎子的声音在耳边响:七月十五,子时,灶糖。
现在是七月十三,我把灶糖藏在枕头底下,糖纸窸窸窣窣的响。窗外的老槐树在风里摇晃,叶子摩擦的声音,像谁在说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