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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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诊乳腺癌那天,窗外的阳光好得过分,金灿灿地泼在诊室冰冷的白瓷砖上,晃得人眼睛生疼。医生冷静的声音像隔着磨砂玻璃传过来,那些浸润性导管癌、三期、需要尽快手术、化疗的词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穿我的耳膜,扎进一片空白的脑子里。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
沈言温热的手掌覆上我冰凉的手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他的嘴唇贴在我耳廓,气息温热,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最深沉的夜曲:晚晚,别怕。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拂开我颊边一缕不知何时被冷汗濡湿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薄胎瓷,我会一直在。我会把这一切都写下来,写一本书,纪念我们的爱情,纪念你有多勇敢。
那本书像一个虚幻的承诺,悬在惨淡现实的边缘。当时,这句话像一捧温热的泉水,暂时缓解了那彻骨的寒意,给了我一个可以短暂蜷缩的角落。他的眼神盛满了怜惜和一种近乎圣洁的坚定,让人无法怀疑其中的真诚。
生活被粗暴地推入了另一条轨道。化疗药物像最阴险的刺客,潜伏在血液里,日夜不休地折磨我的身体。剧烈的呕吐是每日的必修课,胃袋痉挛着,徒劳地想要把那些看不见的毒素连同最后一点力气都驱逐出去。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枕头上、梳子上、浴室的地漏里,到处都是纠缠的黑色丝线,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核心的溃败。镜子里的女人苍白、浮肿,眼窝深陷,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皮囊,陌生得让我心惊。
沈言辞去了那份清闲的编辑工作,他的解释是专心照顾你。他确实在扮演一个无可挑剔的守护者角色。他包揽了所有家务,笨拙但努力地学着煲汤,在我吐得天昏地暗时守在旁边,一遍遍拍着我的背,递上温水和毛巾。他会用温热的毛巾小心擦拭我因呕吐而狼狈的脸,手指拂过皮肤时带着一种珍视的触感。他常常长久地凝视着我,眼神复杂,有时是心疼,有时又像在透过我,专注地观察着什么遥远而抽象的东西。那眼神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我无法解读的、近乎研究者的专注,快得让我以为是化疗带来的幻觉。
晚晚,你看,有一次,我刚艰难地压下又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虚弱地靠在卫生间冰凉的瓷砖墙上喘气,他半蹲在我面前,拿着手机,屏幕上是他刚拍下的照片。照片里的我蜷缩在马桶边,脸色蜡黄,嘴唇干裂,额发被冷汗黏在皮肤上,眼神涣散,狼狈得像条搁浅濒死的鱼。这一刻的你,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赞叹与悲悯的调子,有种被命运碾压的……脆弱的美。真实得让人心碎。
那心碎的评语像根细小的刺,扎了我一下。我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所有质疑的力气。他的博客——言为心声,开始频繁更新。起初只是零星的记录和感慨,很快,一篇题为《当死神叩门,我选择用爱应答——陪妻子抗癌日记(一)》的长文,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汹涌的波澜。
文字滚烫,情感充沛得几乎要溢出屏幕。他细腻地描绘了我确诊时的天崩地裂,他内心的痛不欲生和瞬间成长。他写自己如何笨手笨脚地第一次为我熬糊了的粥,写我半夜呕吐时他心如刀绞却强作镇定的陪伴,写我掉落的头发被他一根根虔诚地收集起来,如同收藏陨落的星辰。他毫不吝啬地堆砌着华丽的辞藻,构建出一个深陷绝望却以爱为铠甲、用笔为利剑对抗命运的深情丈夫形象。
我的晚晚,她的坚韧是暗夜里不灭的萤火,每一次痛苦的痉挛,都在我心上刻下更深的爱的铭文。我记录,我书写,这并非消费苦难,而是以文字为祭坛,供奉我们向死而生的爱情圣歌。
评论区和社交媒体的转发如野火燎原。无数陌生的ID涌进来,留下滚烫的泪水、真诚的祈祷和由衷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