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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钱与柳树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皮门时,一股混合着霉味、陈年油污和排泄物发酵的恶臭,如同有形的拳头,狠狠砸在闲的鼻腔和胃袋上。她踉跄半步,扶住冰冷的门框才站稳。屋子里的破败程度远超她最坏的预想。
空荡,是这里唯一的家具。一张辨不出原色的破木板床,歪斜地架在四摞残缺的红砖上,砖缝里塞满黑黄的污垢和可疑的毛发。床垫不存在的,只有一层薄薄的、浸透了不明液体的发黑草席。门内左侧,一个用几块破木板潦草围拢的角落,地上挖了个坑,便是厕所。浓烈的屎尿氨气正从那坑里源源不断地蒸腾上来,钻进每一个毛孔。与之相伴的,是一个锈迹斑斑、滴答漏水的水龙头,浑浊的水珠砸在水泥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右侧,一张仿佛被油锅反复炸过的桌子,桌腿扭曲,桌面糊着一层厚厚的、粘腻发亮的黑色油污,几乎要流淌下来。桌面上方,一条同样裹满油垢、颜色黑黄的电线,如同一条垂死的巨蟒,从墙壁一个破洞里蜿蜒钻出,悬在半空。那电线上的油污凝结成团,像一颗颗肮脏的琥珀,随时可能坠落。闲下意识想避开,往里走了一步,肩膀却蹭到了那垂落的电线。一股冰冷粘稠的触感瞬间贴上她的发丝和脖颈皮肤。
啧!闲猛地缩头,胃里一阵翻搅,伸手去摸后颈,指尖沾上滑腻的黑色污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陈腐气味。
带她来的房东,一个干瘦精明的中年男人,搓着手,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逡巡:姑娘,郊区就这条件啦,便宜!一个月三百,押一付一,水费另算。你看看,多敞亮!
敞亮闲环顾这不足十平米、被黑暗和污秽填满的囚笼,窗外是荒芜的野地和远处模糊的厂区轮廓。刺鼻的臭味无孔不入。她刚逃离那座城市,逃离那个用甜言蜜语哄她领了证、又用她的身份证刷爆了十几张信用卡后消失无踪的男人。催债的电话像索命符,她丢掉了工作,拉黑了所有可能被找到的号码,像只惊弓之鸟,揣着仅剩的几百块钱,一路逃到这地图边缘的郊区。这里没有光鲜的写字楼,没有她曾经熟悉的咖啡香,只有生存最粗粝的砂纸,磨砺着她最后的尊严。
行,就这吧。闲的声音干涩,带着认命的疲惫,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看房东那张得意的脸。三百块,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也是将她钉死在这片污浊里的钉子。
交钱,拿钥匙。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天光,也仿佛隔绝了她与过去那个干净、体面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屋子里彻底暗下来,只有水龙头滴答的声响和厕所持续散发的恶臭,宣告着此地的生机。空气凝滞、冰冷,吸一口都带着腐朽的颗粒感。闲摸索着,脚下凹凸不平。借着门缝透进的一缕惨淡光线,她看清了——这屋子四壁竟不是平整的,而是嵌满了粗大、外凸的黑色树桩!它们从地面野蛮地生长出来,扭曲盘结,像无数双从地狱伸出的、冰冷僵硬的巨手,将这个狭小的空间挤压得更加逼仄窒息。墙壁上挂着一个所谓的时钟,外壳也是那种不规则圆弧的黑色木材,厚重得几乎将里面的钟面完全吞噬,指针艰难地在缝隙里移动,如同垂死的挣扎。
屋子中央,本该是开阔的地方,却放着一个同样由黑木桩拼接而成的、低矮的展物台。台面上只留出巴掌大的一片空隙,透出下方一盏小灯发出的微弱光芒。那光并非温暖的白炽,而是浑浊的、病态的黄黑色,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让周围的树桩阴影显得更加狰狞。闲想靠近看看那光下是什么,或许是个小小的神龛但脚下凸起的巨大树根绊了她一个趔趄。她不得不放弃,这屋子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像在无声地排斥她,阻止她靠近任何一点光。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水,慢慢淹没了她的口鼻。她踉跄着退到门边,后背抵着冰冷的铁皮,只想逃离片刻。推开铁门,外面已是夜色四合。郊区没有霓虹,只有几盏老旧昏黄的路灯,有气无力地照着坑洼的水泥路,光线吝啬而模糊,勉强勾勒出野草杂乱的轮廓和远处厂区模糊的轮廓,更远处是吞噬一切的沉沉黑暗。一阵带着湿气和铁锈味的冷风吹过,让她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