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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触感转瞬即逝,我的手指已经稳稳地落在了调色盘边缘,轻轻点了点旁边那管还没开封的钛白粉颜料。试试加一点点这个,我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目光依旧停留在调色盘上,仿佛刚才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从未发生,能提亮一点,又不至于破坏你想要的灰调子,还能让覆盖力更柔和,不会完全闷死底下的群青。
她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挪开手。画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背景音和我们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几秒钟的沉默,像颜料在画布上晕开,无声无息,却又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然后,我听见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很轻微的声音。接着,她握着调色刀的手重新动了起来,刀尖准确地探向那管钛白粉。她拧开盖子,用刀尖极其小心地刮下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像取用某种珍贵的香料。那雪白的粉末落在湿润的蓝灰色块上。
好。她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地。她没有看我,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重新回到了那片正在被赋予新生命的颜色上。调色刀的刀尖开始轻柔而有力地搅拌、按压。纯白的粉末迅速被湿润的蓝灰吞噬、包裹,像雪落入深潭。那抹沉郁的蓝灰色果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被注入了一线天光,整体明度被极其克制地提升了一点点,色调显得更加通透、空灵,却依然保持着那种沉静的灰调本质。
嗯,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像是画家终于捕捉到了心中那抹难以言喻的色彩,这样好多了。她微微侧过头,这次终于抬起眼看向我,眼神明亮了一些,带着一丝找到解决方案后的轻松和……感激还是老板有经验。她唇角又弯起那抹熟悉的笑意,比刚才真切了几分。
熟能生巧罢了。我淡淡回应,目光依旧流连在她调色的手上,看着那片新生的颜色在她指间焕发光彩。刚才指尖划过她手背时那微凉的触感和瞬间的凝滞感,仿佛还在指尖萦绕,带着颜料和松节油的气息,无声地渗入空气里。
画室里,松节油和亚麻籽油的气味依旧浓郁,混合着新鲜颜料那种独特的、微带腥气的芬芳。窗外的光线透过高大的落地玻璃,斜斜地投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几何形的光斑。空气里飘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束中缓缓舞动。苏晚背对着我,站在一个半人高的画架前,画架上绷着一幅尺寸不小的风景油画。画面是暴风雨后的海港,色调阴郁而厚重,大片的乌云沉沉地压在海面上,远处灯塔的光显得微弱而顽强。画布一角,靠近画框边缘的地方,有一道刺眼的、不规则的浅色划痕,像是被什么锐物蹭过,粗暴地撕裂了那片精心描绘的铅灰色云层。
她微微弯着腰,身体形成一个专注而优美的弧度。左手稳稳地托着一个掌心大小的调色瓷碟,里面盛着几种精心调和过的油彩。右手则捏着一支极细的貂毛画笔,笔尖蘸取了极其微量的颜料。她的动作小心到了极致,屏息凝神,画笔的尖端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极其缓慢地接近那道伤痕的边缘。每一次落笔,都只是填上针尖大小的一点点颜色,然后迅速用一支更小的、干净的扇形笔,以羽毛般轻柔的力道,将新覆盖上去的油彩边缘向四周晕染、过渡,让它与周围陈旧的颜料层天衣无缝地融合。这是一个极度考验耐心、眼力和手上功夫的活儿。
我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手里端着一杯刚煮好的热咖啡,杯口氤氲着白色的雾气,浓郁的咖啡香顽强地穿透了松节油的味道。我没有立刻出声打扰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专注的背影,看着那支细笔在她稳定的手指间移动,看着那道破坏性的划痕在她手下一点点被抚平、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阳光透过窗户,恰好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鼻尖因为专注而微微绷紧。
时间在画笔细微的移动中无声流淌。终于,当画笔再次抬起,那道划痕的最后一点瑕疵也被完美地覆盖、融入背景的云层之后,她极其轻微、如释重负般地吁了一口气,绷紧的肩膀也随之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