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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白色粉末——是来之前,他还在工作室里打磨一件明代白瓷残片时留下的痕迹。一点顽固的陶瓷粉末,嵌在皮肤的纹理里,是他身份的印记,此刻却成了这华丽殿堂里最不合时宜的污点。
他的动作很轻,专注得仿佛在做一件极其精密的修复工作。拂去那一点粉末,然后,他收回了手,依旧垂在身侧。他抬起头,目光终于抬起,穿过重重人影,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深不见底,像暴风雨来临前沉寂的海。没有委屈,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沉重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无声的惊涛骇浪,是尊严被狠狠碾碎后,扬起的漫天尘埃。
那尘埃落在我心上,带着千斤的重量。
失陪。他对着空气,或者是对着所有人,极其平淡地吐出两个字。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他转身,挺直了那被红酒浸染的脊背,一步一步,在死寂的大厅里,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走向那扇沉重、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宴会厅大门。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孤绝的回响。
嗒,嗒,嗒……
每一声,都像踩在我摇摇欲坠的心尖上。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那些刚刚还沉默的视线,此刻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怜悯、嘲讽、好奇和无声的质问。我是林氏集团的千金,却也是那个被当众羞辱的修复匠的女伴。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尖锐的、为陈屿而生的疼痛交织在一起,撕扯着我的五脏六腑。我看着他孤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那片炫目的灯光里,那扇门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他,和我们刚刚在那个漏雨工作室里燃起的微光,彻底隔绝在了冰冷现实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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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推开那些无声的目光,像逃离瘟疫现场般冲出那片令人窒息的金碧辉煌。高跟鞋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敲出急促凌乱的声响,追着他消失的方向。宴会厅外的长廊空旷寂静,只有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没有走远,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星河倾泻,映在他挺拔却笼罩着一层浓重阴影的背影上。他背对着我,微微低着头,肩膀的线条紧绷着,像一张拉满后强行压抑的弓。那件被红酒浸染的西装外套,被他脱了下来,随意地搭在臂弯里,白色的衬衫在昏暗光线下,胸前那片暗红的污迹像一块丑陋的伤疤,刺眼至极。
我停住脚步,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他。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红酒气息,还有他身上挥之不去的、松节油和旧纸张的清冽味道。这两种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心碎的矛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