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4/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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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天起,许青山就像是赵家院墙外的一道影子,常常停留在那棵枯死老槐树的根部。
他总是出现在午后,日头最盛、村子最沉寂的时刻。既非刻意造访,也非专程前往,更像是去给村东头的李家翻新饭桌,或是为村中心的孙家赶制陪嫁箱子时,恰好路过这里,腿脚乏了,便倚靠着枯槐疙疙瘩瘩、皲裂乌黑的主干歇歇脚。
那个褪色的帆布包摊开在树根下干硬的土地上,像一个敞开的百宝箱,露出里面形态各异的凿子、木锉、角尺、还有几块带着粗糙树皮或新鲜切痕的木料。许青山通常盘腿坐下,背微微佝偻着,显得专注又放松。一把锋利的刻刀在他带着薄茧、关节分明的手指间翻转、跳跃,如同拥有了生命。刀锋滑过木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细碎的、米粒般雪白的刨花便卷曲着从刀尖下方轻盈地翻飞出来,粘在他粗硬的裤管上,落进泥土的缝隙里,或者被偶尔经过的微风托起,打着旋儿飘远。有时他并不动手,只是静静地看着手里一段纹理独特的毛坯木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截面。阳光透过头顶光秃秃的漆黑枝桠缝隙筛落下来,在他宽阔的额角、浓密的眉梢、厚实的肩膀上跳跃着流动的光斑。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只剩下他和那段沉默的木头,进行着无声而深厚的交流。
柳婉清起初只是隔着厨房那扇油腻蒙尘的旧玻璃窗,偶尔投去一瞥。他低头专注的身影,沉静得像一块溪水中的磐石。渐渐,次数多了,她也不再刻意回避。端着洗衣的木盆去井台汲水,或者拎着锄头穿过院子下地,她也会坦然地经过那道低矮的土墙。两人的眼神大多时候是错开的,她平视的目光越过墙头枯死的槐树枝杈,投向远处青灰色的山峦起伏线;而他,也总是埋首于他的木头世界,未曾抬眼。两人像两株疏离而沉默的植物,隔着那道象征隔绝与流言的土墙,兀自在各自的土壤里存在着——一株似乎早已枯死多年,另一株,在沉默的滋养中,根系仿佛在悄无声息地向下延伸。
第四章:布包里的惊雷
这天后晌,云层积得有些厚,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柳婉清提着一小篮刚刚从菜地摘回来的长豆角,碧绿的豆荚上还滚动着晶莹的水珠。踏进自家院门,习惯性地朝老槐树方向投去一眼——那树根下竟空空如也。
许青山提前离开了他平日总要在那里消磨到日头偏西,将最后一抹余晖融入他手中的活计才走。心里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异样。是急着赶工,还是……她摇了摇头,驱散那点不必要的念头。
一阵风贴着矮土墙根卷过,带着尘土和腐烂草叶的气息。也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异样——那个印满了木屑痕迹的灰白帆布工具包,此刻正孤零零地靠在老槐树根部一个凹陷下去的树疙瘩旁。包口没有系紧,一角盖布被风掀起,又被掀落,懒洋洋地一开一合。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或者说一种被压抑了太久、几乎陌生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柳婉清的心口!像风推着草,又像黑暗中潜滋暗长的藤蔓,缠绕着她的脚踝。心脏在胸腔里骤然擂起了鼓点,咚咚咚,猛烈得盖过了风声、远处水塘里偶尔的蛙鸣,甚至自己的呼吸声。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槐树扭曲的枯枝在风里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她不由自主地朝那棵枯死的槐树、朝那个敞着口的布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