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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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声稀稀拉拉，像蹩脚乐队奏出的散场序曲，在浑浊闷热的会议室里拖着尾音挣扎了片刻，终于彻底熄灭。
短暂的静默如同浓稠的泥浆，沉甸甸地重新灌满了整个空间。吊扇苟延残喘的呜咽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搅动着凝滞的空气和每个人心口各异的沉渣。
张爱国僵在原地，拍掌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关节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那张泛着油光的胖脸上，之前的惊怒已然褪去，被一种更加复杂难堪的神情取代——三分残留的余悸，三分被强行按捺下去的羞恼，还有四分对上位者那“大度点”三个字背后无形压力的惶恐服从。他那只沾着茶渍的右手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似乎想藏进袖口，最终只是尴尬地在裤缝上蹭了蹭，留下一道模糊的深色水痕。
李卫国的目光已经从桌面那摊狼藉的水痕和佝偻着腰、捧着个污迹斑斑保温杯、僵硬得像块木头般的陈青禾身上移开，重新落回了自己面前的搪瓷缸上。杯沿还沾着一星半点褐色的茶沫。他伸出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动作缓慢到近乎凝滞，用指甲极轻、极慢地刮蹭着那一小片污渍。浑浊的眼底深处，方才那如同冰锥般直刺人心的锐利光芒似乎完全收敛了，只剩下一种老年人特有的、仿佛对所有荒诞都已熟视无睹的平静无波。只是那一下一下刮蹭的动作，细微得几乎不可闻，却莫名地带着一种能绞碎所有侥幸的力度。
啪嗒。
一滴饱满的汗水，顺着陈青禾剧烈抽动了一下的下颌线，直直坠落，狠狠砸在他紧握保温杯的手指关节上，冰凉的触感瞬间炸开，刺得他一个激灵。
他猛地回神！浑身打了个寒噤，几乎能听到自己骨骼相撞的细微咯吱声。不能站在这儿！像个等待宣判的傻瓜！大脑深处的警报疯狂拉响！上辈子无数次的生死边缘锻炼出的最后一缕急智，如同溺水者扑腾的爪子，死死攫住了他！
他像个通了电的提线木偶，猛地转身，不再看张爱国那张变幻莫测的脸，也强行忽略李卫国手指那令人胆寒的刮擦声。目标——墙角那张唯一的空凳子！他几乎是跌撞着扑过去，脚下踉跄，沾着泥灰的帆布鞋重重踏在积着灰尘的水泥地上，发出噗噗闷响。他拉过那张刷着劣质绿漆的木方凳，凳子腿在同样坑洼的地上刮出一声刺耳的“滋啦——”。
顾不得在意这噪音引来的几道皱眉目光，他一屁股坐下去，硬邦邦的木头硌得他尾椎生疼。但这实实在在的硬物支撑感，让他如同漂泊的孤船终于挂上了沉甸甸的铁锚，哪怕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锚点，也稍微稳住了那快要冲出喉咙的心脏。
他迅速将手中那个如同烫手山芋般、沾满油污墨迹的深蓝色保温杯——连同杯壁上那片被他擦得面目全非、糊成一团的诡异白纸残骸——死死摁在自己大腿和凳子之间的夹缝里！用力之大，让塑料杯壁发出轻微的痛苦呻吟。好像这样，就能把那刚刚爆裂开的灾难现场彻底压进地底，永不见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