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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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港的雨季漫长而粘稠。雨水冲刷着摩天大楼冰冷的玻璃幕墙,汇聚成浑浊的溪流,淌入地下管网深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金属味和一种被过度净化的、虚假的清新剂气息——这是神经美学时代特有的城市味道,试图用科技手段掩盖一切不完美的感官体验。
顾屿讨厌雨天。并非因为潮湿,而是因为雨幕下,人们内心的焦躁、匆忙和那点被天气勾起的无名郁气,会像受潮的劣质扩音器一样,将情绪的低频噪音放大、扭曲,更加猛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屏障。他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蓝色亚麻外套,领口竖着,尽可能遮住下颌线。宽大的兜帽阴影下,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清冷的下巴。他抱紧怀里那个用防水布仔细包裹的方形盒子,快步穿过城市墓园湿漉漉的小径。脚步无声,像一道试图融入雨幕的幽灵。
今天的工作对象,是安息在七区B排17号的一位老太太。委托人是她的孙女,一个眼睛红肿、声音沙哑的年轻女孩。她交给顾屿的,是一个摔裂的旧相框,里面镶着一张老夫妇的合影。相框玻璃碎裂,划痕破坏了老太太慈祥的笑容。奶奶走前一直握着它…不小心摔了…她说爷爷在那边等着她看这张照片…女孩哽咽着,指尖颤抖地抚摸着相框边缘,求您…让它‘完整’地陪奶奶去吧。
嗯。顾屿只应了一个音节,甚至没看女孩的眼睛。那浓烈的、新鲜的悲伤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进他的太阳穴。他迅速接过盒子,指尖避开了女孩的手。他能感觉到照片本身散发出的那种陈旧的、沉淀的、混合着阳光气息和油烟味的温暖爱意,那是相对安静的。但女孩此刻汹涌的悲痛,如同尖锐的啸叫,让他胃部一阵翻搅。
葬礼的肃穆氛围像一层沉重的帷幕,压抑着生者的情绪。但对顾屿而言,这帷幕千疮百孔。牧师平缓的悼词下,隐藏着家属麻木的疲惫、远房亲戚公式化的哀戚、甚至某个角落年轻人心不在焉的烦躁…这些情绪如同混杂的颜料,泼洒在他紧绷的神经画布上,形成一片令人眩晕的污浊。他站在人群边缘最不起眼的角落,后背几乎贴上一棵冰冷潮湿的柏树树干,用坚硬粗糙的树皮质感来对抗脑中翻腾的喧嚣。他闭着眼,脸色比墓碑旁的白菊还要苍白,细密的冷汗从额角渗出,混入冰凉的雨水。他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维持站立,努力将自己缩进那层名为清冷的盔甲里。
就在这时,一种新的噪音闯入了他的感知域。
它并不强烈,却异常清晰。不同于葬礼上弥漫的悲伤的混沌,这是一种…高度集中的、冰冷的、带着精密计算感的审视。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扫描仪,精准地掠过每一个人,最后,毫无意外地,锁定在他身上。
顾屿猛地睁开眼。
隔着稀疏的雨幕和攒动的人头,他看到不远处另一棵柏树下站着的男人。黑色长柄伞,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大衣,身形挺拔。雨伞微微倾斜,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线条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唇。但顾屿感觉到了——那审视的目光,以及目光背后汹涌的、却被他自身强大意志强行压缩凝聚的复杂情绪:一种近乎狂热的兴趣、一种深不见底的孤独、一种…偏执的确认这团被强行约束的情绪风暴核心,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带着金属寒意的频率,穿透雨幕,直刺顾屿的神经末梢。
比葬礼上所有的悲伤加起来,更让顾屿感到危险和窒息。胃里的翻搅瞬间升级为剧烈的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