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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客厅里,只剩下平板电脑屏幕幽幽的光和窗外传来的模糊市声。张建军像一尊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泥塑,肩膀垮塌下去,脸上交织着震惊、难堪和一种被剥去伪装后的茫然。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撞在墙角一个废弃的油漆桶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闷响。
这声音仿佛惊醒了他。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像受伤又愤怒的困兽,直直刺向我:你……你懂什么!声音嘶哑,带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你一个卖房子的中介!你凭什么替我们决定!凭什么说我们孩子就不行!新学校怎么了新学校就不能出好学生了!我们建军当年……他试图寻找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面子的理由,却一时语塞。
建军!李梅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出来,泪水终于决堤,你别说了!林经理说得对!是我,是我天天查资料,天天提心吊胆!是我怕啊!她激动地从那个磨破了角的帆布包里,掏出厚厚一叠打印纸和剪报,纸张的边缘都卷了毛边,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密密麻麻地画满了圈圈和标注。你看!你看啊!实验小学本部去年的升学率!重点初中录取比例!再看看滨河分校公示的教师名单,一大半都是刚毕业的!还有那个锦绣华庭,它划片就是第七小学,教育局文件写得清清楚楚!她把那些凝聚了无数个焦虑夜晚心血的资料,一股脑塞到张建军眼前,纸张因为她的颤抖而哗哗作响。面子面子能当饭吃吗面子能让孩子上好学校吗咱们买房子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孩子能站在更好的起跑线上吗住旧房子怎么了我宁愿住这‘老破小’一辈子,只要孩子能稳稳当当进本部!李梅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
张建军看着妻子泪流满面的脸,看着她手中那些被翻烂了的、承载着无数焦虑的证据,又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手,那上面只有长期劳作留下的厚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维持住最后一点作为丈夫和父亲的权威,但最终,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猛地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呜咽的叹息,颓然地靠在了斑驳掉灰的墙壁上,不再看我,也不再看妻子,只是死死地盯着脚下那磨损得露出水泥本色的地面,仿佛要把它看穿一个洞。
房间里只剩下李梅压抑的抽泣声。我默默地收起平板,没有催促,也没有试图再说什么。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时间在沉重的静默中,一分一秒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张建军终于动了动。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掠过妻子哭红的眼睛,最终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的愤怒和偏执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击垮后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灰败。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林经理……那……那还有别的……‘老破小’……能看吗离学校……近点的
紧绷的空气,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我暗暗松了口气,点点头:有,张哥。我们去看下一套。
最终签下合同的那套房子,依旧是老破小家族的一员。顶楼,没有电梯,楼道里堆放着邻居舍不得丢的旧家具。但它的阳台,正对着实验小学操场上那几棵高大的梧桐树。签完字,办理完所有繁琐的手续,走出交易中心大门时,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李梅紧紧抱着装有合同和产权证明的文件袋,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脸上是长久焦虑褪去后虚脱般的平静和一丝微弱的、终于落定的希望。张建军默默跟在后面,脸色依旧沉郁,但那股择人而噬的戾气不见了,只是沉默地接过妻子手里沉重的包。
林经理,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谢你。李梅转过身,眼眶又红了,要不是你……
李姐,您别这么说,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连忙摆手,心里也沉甸甸的,谈不上喜悦,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阳光刺眼,我下意识地低头,想从随身的旧帆布包里摸墨镜。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李梅身后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