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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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体育课一场激烈的篮球对抗赛,他在争抢中重重崴了右脚踝。剧痛瞬间席卷,他狼狈地跌坐在场边,冷汗涔涔。狼狈地单脚跳回教室,他把自己摔进椅子,看着迅速肿胀起来的脚踝,一股烦躁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就在他对着伤脚皱眉时,一张折叠得异常整齐、边缘几乎带着锋利感的纸条,被一只纤细的手飞快地放在了他堆满习题的课桌角落。那手的主人,像受惊的小鹿,放下纸条便瞬间消失在了教室门口,只留下一阵极淡的、仿佛错觉般的清香。他屏住呼吸,心脏再次失控地狂跳起来。他几乎是颤抖着展开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清丽、力透纸背的小楷:
缦立远视,而望幸焉。
是杜牧《阿房宫赋》里的句子。描绘宫女们延颈伫望,期盼帝王临幸的哀婉情态。她用这七个字,轻轻戳破了他强撑的狼狈外壳,带着一种古典的含蓄与笨拙的关切,小心翼翼地探问他的伤痛。这含蓄的关怀,比任何直白的问候更让他心尖发烫,也更让他惶恐。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夕阳的光线在纸条上移动,那些墨迹仿佛有了生命,在对他低语。他想起了她夕阳下绯红的耳廓,想起了林薇的指责,想起了成绩单上那道看似无法逾越的鸿沟。一种沉重的、名为不配的巨石,再次沉沉压在他的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张承载着少女心事的纸条,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再也无法展开的、小小的方块,然后,用力地塞进了笔袋最深、最黑暗的角落。他没有回复。一个字也没有。他选择了最彻底的沉默,如同封存一件不该被开启的珍宝。他仿佛看见,在隔壁教室,那双明亮的眼睛,是如何在一次次徒劳的等待中,渐渐蒙上困惑的尘埃,最终归于沉寂的深潭。
高中三年,在同一个狭小的校园宇宙里,他和她如同两颗遵循着不同轨道的行星。走廊的迎面相遇,课间操的混乱队列,楼梯转角的短暂交汇……数不清多少次,他们的目光在嘈杂的人潮中,如同磁石般精准地捕捉到彼此。每一次,当她的视线即将与他相触的瞬间,他便会像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垂下眼帘,或者僵硬地扭开头,视线死死钉在墙壁的某块污渍、地上的一片落叶,或者干脆是虚空的某一点。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引燃某种无法控制的灾难。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次他突兀的回避之后,她眼中那瞬间黯淡下去的微光,以及随之而来的一丝仓皇和无措。她也会立刻移开目光,脸颊飞起薄红,脚步变得有些凌乱。林薇那家伙,似乎乐此不疲地捕捉着这些瞬间。好几次,他听到她故意在走廊里大声调侃:哎呀,某人刚才脸怎么红得像番茄啦看什么呢看那么出神前面有金子啊
接着便是她气急败坏的、带着羞恼的低声制止:林薇!你闭嘴!
以及一阵嬉笑的推搡。他甚至有一次在楼梯拐角,被林薇无意撞了一下肩膀,她飞快地、带着狡黠的笑意在他耳边丢下一句:喂,木头,我们小雅看你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哦!你瞎了吗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留下一个空洞的、持续嗡鸣的回响。然而,即使证据确凿,即使心跳如鼓,他依然紧守着那道沉默的壁垒。整个高中时代,他和她,这两个名字无数次在老师口中并列提及(作为正反教材)、在榜单上短暂毗邻、在无数目光的见证下上演无声默剧的人,竟然真的,未曾说过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所有的汹涌暗流,都被死死封冻在名为现实与怯懦的冰层之下。
时间,在成堆的试卷和倒计时的滴答声中,冷酷地推进。二模的成绩,像一道刺破厚重乌云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了他孤注一掷的战场。当他和她的名字,奇迹般地并列在年级前十的榜单上时,他站在拥挤的榜单前,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涌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晕眩的狂喜和虚脱感。那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勇气,在胸腔里疯狂滋长。他拨开人群,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目标明确地冲向文科班的后门。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盖过了所有的喧嚣。他看见她了!她正被兴奋的同学簇拥在中间,脸上是纯粹的、毫无阴霾的喜悦,眼睛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揉碎的星光。他站在门口,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干涩和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恭喜!
她闻声转过头来。四目相接。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她眼中的笑意在看到他的瞬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漾开更深、更明亮的光彩,那光彩足以融化千年寒冰。她唇角的弧度扩大,像初春绽放的第一朵花,带着一种毫不设防的、清甜的气息,用力地朝他点头:嗯!你也…考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