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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树下的课堂
老槐树的枝干横斜在院角,皲裂的树皮里藏着整个春天的秘密。每当淡紫色的花苞缀满枝头,爷爷总会在清晨第一缕阳光里,把雕着牡丹纹的小木桌搬到树下。宣纸铺开时,总有两三片花瓣轻盈地跌在纸面,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在素白的宣纸上洇开淡淡的甜香。
看好了,‘安’字先写宝盖头,这是屋檐,要写得舒展些。爷爷的狼毫饱蘸浓墨,笔尖在纸上行走时,惊起几只停在纸角的花瓣。他的手掌裹住我小小的手,指腹的茧子蹭过我的虎口,那温度混着槐花香,让我想起他凌晨揉面做糖糕时,掌心残留的炉火余温。忽然有蜜蜂嗡鸣着掠过砚台,翅膀上的金粉簌簌落在墨汁里,我盯着那团旋转的光斑,看它跌进安字的竖画里,像颗不小心迷路的星星。
小默的魂儿又飞啦。爷爷的戒尺是斑竹做的,敲在手背上发出轻响,却带着晒过太阳的暖意。他摘下泛着麦香的草帽,扇动时带起的风里,飘着槐花细碎的影子。帽檐下的眼睛眯成月牙,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等写完这十个‘安’字,咱就搬梯子摘顶梢的花,那花苞最嫩,蒸出来的甜羹能甜到心窝里。我慌忙握紧笔杆,笔尖却像得了调皮的性子,安字的弯钩拖出颤巍巍的尾巴,倒像是老槐树在风里晃着的枝桠。
摘槐花时,爷爷总让我站在他影子里。他踩着斑驳的木梯,竹篮挂在臂弯,每摘下一串花,就轻轻抖落在我捧着的蓝布兜里,粉色的花瓣簌簌落进我的袖口,像一场温柔的雨。回家路上,他会把最肥美的花苞塞进我嘴里,清甜的花蜜混着绒毛般的触感,在舌尖绽开小小的春天。
槐花甜羹要蒸三炷香的时间。爷爷把花瓣铺在白纱布上细细揉搓,蜂蜜是去年秋天收的枣花蜜,琥珀色的糖浆浇上去时,花瓣像浸在晚霞里的云朵。粗瓷碗沿刻着模糊的缠枝纹,盛着甜羹端来时,碗底还凝着几星未化的冰晶。我总爱用银勺敲碗沿,当的一声,花瓣便旋转着跳起圆圈舞,爷爷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笑纹里盛着比蜜水更浓的暖意:咱们小默这是给甜羹谱《槐花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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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爷爷的戒尺上刻着静字,糖铲把儿磨得发亮的地方,藏着他年轻时当教书先生的岁月。而那棵老槐树,至今仍在春风里簌簌落着花瓣,每一片都像爷爷掌心的温度,轻轻盖在记忆的宣纸上,让每个安字都生了根,在心底长成永不凋零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