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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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特·微风——这名字本身就像一句飘在空中的呓语,带着点旧贵族的霉味和刻意为之的疏离。在巴黎第七区边缘,他那间兼作画室、卧室以及精神避难所的小阁楼里,光线总是斜切而入,将飞舞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也慷慨地照亮了墙角堆积如山的画布。那些画布,是他被艺术市场这位挑剔情人反复退货的杰作,伤痕累累,如同战败的旗帜。
早安,我的‘宇宙级废料’。奥古斯特对着墙角那片斑斓的废墟低语,声音沙哑,带着宿醉未醒的黏腻。他赤脚踩过冰冷的地板,脚下偶尔发出颜料干涸碎裂的脆响。宿醉像一团湿透的棉花塞在他头颅里,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太阳穴。他跌跌撞撞走向唯一的窗户,猛地推开,夹杂着塞纳河淡淡腥味和街角面包店焦糖香气的晨风灌了进来,稍微驱散了室内的松节油和酒精混合的浑浊气味。
他眯起眼,目光落在房间中央那块巨大的、覆盖着厚厚亚麻布的油画框上。那是他耗费了三个月心力,呕心沥血(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完成的巨制——《星尘的挽歌:熵增之舞》。一幅企图描绘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星体碰撞的壮烈、以及万物最终归于寂静的抽象史诗。色彩极其暴烈,笔触狂放不羁,结构……嗯,结构在奥古斯特心中是充满颠覆性的解构之美。可惜,在画廊老板菲利普那双被欧元符号熏染的眼睛里,它更像一堆昂贵的颜料被飓风卷到了劣质画布上,并在一周前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附带一张措辞委婉却字字诛心的退货单,以及菲利普一句疲惫的忠告:亲爱的奥古斯特,或许……尝试画点风景静物比如……一个苹果
苹果奥古斯特嗤笑一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对着空气挥舞着瘦长的手臂,庸俗!媚俗!那是灵魂的毒药!是对纯粹精神的亵渎!他猛地灌了一口昨夜残留在杯子里的廉价红酒,酸涩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带来一种近乎悲壮的清醒。他踉跄着走到《星尘的挽歌》前,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猛地掀开了那遮羞布般的亚麻布。
刹那间,那片由钴蓝、群青、深红、铬黄以及大量无法准确命名的混合色块构成的战场暴露在晨光中。颜料堆积如山峦,刮刀的痕迹深深刻入画布肌理,形成沟壑纵横的地貌。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画布本身的纹理,被粗暴地暴露在外,像伤口。它庞大、混乱、充满了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力量感,也完美地诠释了何谓无人能懂。
奥古斯特后退一步,双手叉腰,头颅微微昂起,以一种鉴赏稀世珍宝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造物。宿醉的眩晕感奇妙地与画面上旋转的色彩和笔触共鸣起来,在他眼前形成一片迷离的光晕。他仿佛真的看到了宇宙初开的奇点,听到了星尘无声的呐喊。
完美……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宿醉的颤抖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纯粹的……精神震颤……菲利普那个市侩的蠢货,他懂什么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带着颜料污渍,隔空描摹着画布上一条粗犷的紫色刮痕,看这里,这力度,这偶然性!这是灵魂挣扎的具象化!是存在主义的绝境悲歌!
他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宏大叙事里,全然忘了脚下那片狼藉的地板——昨夜打翻的调色盘留下的遗迹。几滩凝固的颜料,红黄蓝绿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混沌而粘稠的图案,覆盖了地板上原有的木纹。在奥古斯特此刻迷离而高蹈的视野里,这片狼藉,竟也莫名地与画布上的熵增之舞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呼应,仿佛宇宙的混乱从画布蔓延到了现实。他满足地叹了口气,踢了踢脚边一个空酒瓶,瓶子咕噜噜滚开,撞在墙角那堆被退回的画布上,发出一声空洞的回响。艺术家的清晨,总是始于一场无人喝彩的颅内高潮,和脚下实实在在的一地鸡毛。
第二章:金主驾到与泥石流计划
午后慵懒的阳光,几乎带着催眠的魔力,穿透了幻象画廊那扇擦拭得过分锃亮的巨大落地窗。奥古斯特像一株严重脱水、急需移植到阴凉处的盆栽,蔫头耷脑地蜷缩在画廊角落一张极不舒服的现代主义金属座椅上。菲利普老板正唾沫横飞地向一位衣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绅士介绍一幅描绘地中海岸宁静渔村的风景画,语气热情洋溢得近乎谄媚。奥古斯特努力支着眼皮,试图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拖入黑暗的倦意。宿醉的余威如同跗骨之蛆,而那幅被退回的《星尘的挽歌》,此刻正以一种巨大的、沉默的、近乎嘲讽的姿态,被孤零零地竖立在画廊最不起眼的后方角落,紧挨着通往储藏室的门。它像一个被流放的巨人,与整个画廊精致、讨好、易于消化的艺术氛围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