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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沂水往西,山势渐起,碾庄便卧在这山褶子里。
一条瘦河懒洋洋绕村而过,水色浑浊,唤作泥河,河堤经年累月被冲刷得坑坑洼洼。庄子里的人家,日子也如同这泥河水,浑浊而缓慢,一眼望得到头。
村东头把角,立着王憨子那三间低矮土屋,墙皮剥落,露出里头掺着麦秸的黄土,歪歪斜斜,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揉碎。
王憨子生得五大三粗,一身力气能扛起磨盘,偏生就一副木讷心肠。爹娘去得早,留下他孤零零一个,守着这破屋和屋后一小片薄田过活。
他那股子不合时宜的实诚,像钝刀子割肉,总让村人觉得别扭又好笑。帮邻家收麦,旁人只割九分,留一分麦茬好让主家看着舒坦,他偏要割到地皮,累得自己汗如雨下,反落主家埋怨憨子,割恁干净作甚留点茬子,牲口还能啃啃!
他挠着后脑勺,嘿嘿傻笑,黑红脸膛上汗水混着尘土淌下几道沟,嘴里只讷讷道:地……地就该割干净哩。
日子久了,王憨子这名号便钉死了他。谁家有事,喊一声憨子,他便闷头来帮忙,饭管饱就行,工钱是决计不要的。村人当面背后都这般叫他,他也只是咧着嘴应,仿佛那真是他本名。
这年的夏末,七月将尽,天却反常地燥热难当。泥河的水位一日低过一日,露出大片龟裂的河床,黑黢黢的淤泥被晒得卷了边,散发着一股子陈腐的腥气。连村口那棵不知活了几百年的老槐树,叶子都蔫蔫地打着卷儿,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怪事偏在这时节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