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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整,厚重的帷幕缓缓升起。聚光灯像巨大的、灼热的探照灯,瞬间将我笼罩其中,隔绝了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炫目的白光刺得眼睛生疼,一股巨大的晕眩感猛地攫住了我,胃部痉挛般抽搐。我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喉咙深处翻涌的恶心感。再睁开时,目光平静地投向那八十八个黑白分明的琴键。
指尖落下。
肖邦的《革命练习曲》第一个雷霆般的和弦,如同积蓄了七年的惊雷,骤然在寂静的音乐厅穹顶下炸裂开来!那不是演奏,那是灵魂的咆哮,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岩浆,终于找到了喷发的裂口!每一个音符都裹挟着风暴的力量,砸在听众的心上。左手低音区翻滚的怒涛,右手高音区迸溅的、如同刀锋般锐利的旋律,交织成一片惊心动魄的战场。我的身体随着音乐的洪流而激烈起伏,受伤的无名指每一次敲击琴键都带来钻心的锐痛,但这痛楚仿佛成了燃料,让火焰燃烧得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
指尖在琴键上狂奔,跳跃,砸落,像一场没有退路的搏杀。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光滑的琴键上。视野的边缘开始模糊,只剩下黑白琴键在眼前疯狂地晃动、延伸。脑海里却异常清晰,清晰地回放着七年前那架旧钢琴上被苏晚偷偷翻拍的琴谱草稿,回放着傅承砚凭借那些曲子在国际大赛上风光无限、接受采访时意气风发的脸,回放着楼梯转角处那令人作呕的缠绵……
愤怒、屈辱、丧失至亲的剧痛……所有被时间尘封却从未愈合的伤口,在这一刻被音乐这把锋利的手术刀彻底剖开。琴声时而如狂风骤雨,摧枯拉朽;时而如泣如诉,是午夜梦回时无人听见的呜咽;时而又凝聚成一种冰封千里的决绝,每一个休止符都带着斩断一切的力量。
最后一个音符,一个强而短促的、如同命运之锤敲下的和弦,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这最后的强音冻结了。一秒,两秒……然后,如同积蓄到极限的火山终于爆发,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几乎要掀翻音乐厅的穹顶!无数人激动地站起身,掌声经久不息,汇成一片汹涌澎湃的声浪海洋。
我坐在那里,指尖还停留在最后一个和弦的琴键上,微微颤抖。身体被巨大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接近虚脱的平静感占据。聚光灯炙烤着我的皮肤,台下是无数张模糊的、激动万分的面孔。那些掌声和欢呼,隔着七年的无声岁月传来,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热烈,却遥远。
终于,我缓缓抽离手指,站起身,对着那片沸腾的声浪,微微鞠躬。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灯光刺眼,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渗进衣领,带来一丝凉意。这巨大的成功,并未带来预想中的狂喜,胸膛里仿佛被挖空了一块,只剩下巨大的回响过后的空洞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