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7/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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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薄薄的纸,被阿野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般的手接住。上面的数字像一群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张牙舞爪的魔鬼,狞笑着扑进他的视野。每一个零,都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铅锭,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眼球上,砸得他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他踉跄着猛地后退一步,后背砰地一声重重撞在身后冰凉光滑的瓷砖墙壁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入骨髓,才勉强支撑住他没有瘫软下去。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死死攥着那张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薄薄的纸张被捏得皱成一团,边缘几乎要被撕裂!空气里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绝望的气息,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那些数字,是他修一百年、一千年车也绝对无法企及的天文数字!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触摸到的云端!
林晚暂时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ICU),依靠着冰冷的机器和药物维持着脆弱的生命。阿野隔着厚厚的、冰冷的玻璃窗,看着她躺在惨白的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像一个易碎的、苍白的琉璃娃娃。每一次仪器屏幕上跳动的微弱曲线,都牵动着他的神经。心如刀绞,痛得他几乎无法站立。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像黑色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像一具彻底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医院大门。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冰冷的雨,浓重的夜色和冰冷的雨丝将他包裹。他没有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水打湿了他凌乱的头发,混合着眼眶里无法抑制涌出的滚烫液体,顺着额角、脸颊不断流下。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扭曲成光怪陆离、毫无意义的色块,城市的喧嚣在他耳中只剩下空洞的、遥远的轰鸣。那张被揉烂又被他小心翼翼抚平、像护身符一样紧紧贴在胸口口袋上的纸,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灼烧着他的心脏,烫得他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他走过他们曾经一起牵手走过的街角,那家熟悉的奶茶店还亮着温暖的灯光;走过那家飘着香甜气息、曾经带给他们廉价幸福的烤红薯推车(早已收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影子);走过那座废弃工厂巨大的、沉默的阴影,那里曾承载着他们无数关于夕阳的梦想;最后,他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停在了林家那扇紧闭的、在凄冷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森严、冰冷、遥不可及的雕花铜门前。
门内,是能救她命的资源,是富可敌国的财富,是能轻易解决那张天价账单的力量。门外,是他这个被林父宣判了只配待在阴沟里发臭的、一文不值的穷小子。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顺着他的脖颈灌进衣服里,带走最后一点可怜的体温,刺骨的寒意渗透进骨髓。
阿野在冰冷的、瓢泼的大雨中站了很久很久,像一尊绝望的雕塑。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眼前那扇象征着不可逾越阶层的巨门。他看着那扇门,眼神从一开始的绝望、挣扎、不甘,渐渐地,如同燃尽的灰烬,变为一种死寂的、近乎残酷的平静。一个念头,一个清晰得如同手术刀般冰冷锋利、带着毁灭一切力量的念头,在绝望的深渊最底部,破土而出,迅速生根发芽,缠绕住他所有的理智和情感。
几天后,趁着林晚在药物作用下病情暂时稳定,从ICU转入费用稍低的普通病房观察,阿野向大刘简单交代了几句,让他帮忙照看铺子几天。他回了趟那个阔别已久、位于城市最边缘、破败混乱的城乡结合部深处的家。
低矮的红砖平房挤在狭窄肮脏的小巷深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砖体。门口堆着些舍不得丢的破烂家什:缺了腿的板凳、瘪了的铝盆、几块不知用途的木板。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廉价煤球燃烧后刺鼻的硫磺味,以及小巷深处垃圾堆散发的腐败气息。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油漆剥落的旧木门,一股熟悉的、带着陈腐气息的暖意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煤烟味。昏暗的、只有一盏15瓦白炽灯的光线下,父亲正佝偻着背,坐在一张矮凳上,就着微弱的光线,用粗糙的手指和一把老旧的钳子,费力地修补一个裂开的破塑料盆。他花白的头发稀疏,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像干涸的土地。母亲坐在旁边一张更矮的小板凳上,同样借着昏黄的灯光,眯着眼,用一根穿了粗线的缝衣针,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一件阿野少年时穿过的、早已洗得发白变形的旧夹克,针脚细密却难掩布料的破败和岁月的痕迹。
看到他突然推门进来,两个老人同时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涌上复杂的情绪——有长久分离带来的疏离,有对这个曾经让他们操碎心、失望透顶的儿子的担忧,还有一丝被漫长贫苦岁月磨平了的、几乎看不见的、属于父母的期待。这几年,这个曾经混迹街头、打架斗殴、让他们在街坊邻居面前抬不起头的儿子,似乎真的变了个人。虽然依旧穷困潦倒,但眼神里的戾气少了,人也踏实了,偶尔托人捎回来一点微薄的钱,叮嘱他们买点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