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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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页在冷白的光线下铺陈开来,带着那种独属于濒死之物的朽败气息。空气里浮沉着尘埃,以及一股混杂着霉菌、陈年浆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的古怪味道。我的指尖捏着纤薄的竹起子,小心翼翼地探入那本《虚渊录》的封面夹层,动作轻得像是怕惊醒沉睡的骨骸。指尖触到一点异常,并非坚硬的衬纸,而是某种更柔韧、带着轻微湿滑触感的东西。心头莫名一跳,我屏住呼吸,镊子尖在精密如手术的动作中,夹出了一角暗褐色的纸片。
那不是衬纸。它薄如蝉翼,边缘不规则,带着被长久挤压的僵硬卷曲。一种沉滞的暗红色浸透了纸面,干涸成斑驳的污迹,勾勒出三个潦草到几近癫狂的字迹
别看眼睛
字迹的最后一笔拖曳着长长的尾巴,仿佛书写者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扯开,留下绝望的爪痕。心脏在肋骨后猛地一撞,像被冰水浇透。我下意识地抬眼,目光扫过修复台上方惨白的LED灯管,扫过一排排装着化学药剂的玻璃瓶罐,最后落回那本摊开的古籍上。昏黄厚重的皮封面,边缘磨损严重,露出底下发黑的硬纸板。内页是泛着死灰色的厚皮纸,墨色浓黑得如同凝固的污血,字迹粗砺怪异,透着一股原始的、令人不适的狞厉感。书脊处有深褐色的、仿佛水渍又像干涸血迹的污痕,蜿蜒向下,渗入纸页深处。它像一块刚从墓穴里掘出的裹尸布,散发着不祥的寒气。那个警告,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我安稳的日常。
我用力闭了闭眼,将那枚不祥的纸片塞进工作台角落一个空置的试剂瓶里,瓶盖旋紧,仿佛能隔绝某种无形的毒气。指尖残留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腻感,如同触碰过腐败的淤泥。我强迫自己重新专注于指尖的动作,起子再次探入书页深处,剥离那些顽固粘连的旧衬纸。然而,一股寒意却悄无声息地顺着脊椎攀爬上来,像一条冰冷的蛇。修复室太安静了,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声。灯光似乎也变得更加惨白,在书页上投下深重的阴影,那些浓黑的墨迹……它们是不是在阴影里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像某种蛰伏在黑暗中的软体生物,试探着舒展它粘稠的触手
不,是错觉。肯定是那张染血的纸条搅乱了心神。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化学药剂特有的刺鼻味道,反而带来一丝清醒。指尖稳定下来,继续着枯燥却熟悉的剥离工作。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镊子尖端与旧纸纤维摩擦发出的、极其细微的窸窣声。
窗外,城市的光污染被厚重的防紫外线窗帘彻底隔绝,修复室内只剩下仪器指示灯的微弱幽光和操作台上那圈无情的冷白光晕。空气凝滞,只有通风系统发出低沉持续的嗡鸣,如同来自地底的叹息。我捏着细如发丝的修复针,正试图将一片薄得几乎透明的补纸,精准地贴合在《虚渊录》内页一处脆弱的裂痕边缘。指尖因为长时间的高度集中而微微发颤。
就在针尖即将触碰到纸面的刹那,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一丝异动。
那片浓黑得如同深渊入口的墨迹——它似乎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像一滴沉重的、粘稠的墨汁在倾斜的平面上,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极其缓慢地向下拖曳了一线。那绝不可能是我手抖造成的错觉!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针尖悬停在半空,呼吸停滞,死死盯住那片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