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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墨色鹤影
铜钱草在窗台陶盆里舒展开翡翠色的圆,林蔚用笔杆轻轻拨开挡住设计图的叶片。晨光穿过建筑系馆的菱形玻璃幕墙,在《园冶注释》的书脊上折出七彩光斑。她特意提早半小时来占座,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能清晰看见讲台,又不至于太过显眼。
空气里浮动着松节油与雪弗板碎屑混合的独特气息,后排男生调试激光测距仪的蜂鸣声像某种焦虑的节拍。当那双牛津鞋踏进水磨石地面的光影分割线时,整个教室突然陷入奇异的寂静。
陆临舟将黑色牛皮公文包搁在讲台的瞬间,林蔚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着枚素银尾戒。深灰色高领毛衣裹着修长的脖颈,袖口露出半截银质表链,随着整理教案的动作在晨光中荡出细碎涟漪。他转身板书时肩胛骨的起伏像山峦线,粉笔与黑板接触的刹那,林蔚莫名想起昨夜削炭笔时簌簌落下的石墨碎屑。
中国古典园林的框景手法——他的声音让前排女生突然挺直脊背,不是在造景,是在裁剪时光。粉笔尖在借景二字上加重,白色碎末顺着深灰毛衣滚落,像终年积雪的山峰突然发生微型雪崩。
林蔚的铅笔尖无意识地在草图纸上游走。当她画到第五个无意义的螺旋时,陆临舟开始解衬衫袖扣。靛蓝色的纹身从卷起的袖口探出,前排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那是半幅水墨风格的刺青：仙鹤修长的颈项穿过云层,羽翼化作连绵的等高线,鹤喙衔着的铜钱锈迹斑斑,边缘却闪着奇异的光泽。
我研一时设计的刺青。陆临舟将袖子卷至肘间,肌肉的伸展让鹤眼突然有了神采,现在看竖向设计完全不及格。他屈起手指敲打投影幕布上的苏州园林剖面图,腕骨内侧露出极小字体的数字——像是某个经纬度坐标。
林蔚的帆布鞋底开始发烫。她假装调整丁字尺角度,实则用余光追逐那道游走的靛蓝。当陆临舟抬起手臂讲解框景的视距计算时,后颈发梢与衣领间闪过半句拉丁文纹身,随着喉结的滚动时隐时现。
空调出风口突然转向,送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林蔚看见讲台边缘的万宝路烟盒,银色包装在晨光里泛着冷调的光。陆临舟转身擦黑板时,粉笔灰落在他后颈的刺青上,那只鹤仿佛正在暴风雪中穿行。
下课铃响起时,林蔚的速写本边缘已布满指甲印。陆临舟整理教案的手指修长苍白,虎口处有淡淡的茧——不知是握笔还是握刻刀留下的勋章。当他夹着烟盒走出教室,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将他在地面的影子拉长成鹤的形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