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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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纪念日的断舍离
十五年的光阴像一本厚重却布满灰尘的书,终于翻到了苏晚决意合上的最后一页。窗外的天色是铅块压铸成的灰,沉沉地坠着,一如这间承载了太多无声岁月的客厅。空气里漂浮着尘埃,在从厚重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里,无声地翻涌。
纸箱散落在地板上,敞着口,像饥饿的嘴,等待着被填满。苏晚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将一件件属于自己的衣物从衣帽间取出,折叠,码放进去。丝巾、衬衫、羊毛衫……每放进去一件,心口那块压了多年的巨石似乎就松动了一分。墙上,那个特意保留到今天的挂历,鲜红的圆圈醒目地圈着今天的日期——她和陈默的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多么讽刺的仪式感。她选择在这一天,亲手为自己行刑,结束这场名为婚姻的漫长窒息。
陈默坐在角落那张褪了色的单人沙发里,整个人陷进去,像一尊被遗忘的、蒙尘的雕塑。他的背比平日更佝偻了些,脸朝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只留给苏晚一个沉默的、线条冷硬的侧影。客厅里只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她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他存在,却又仿佛不存在,这种巨大的、冰冷的沉默,正是过去十五年婚姻的底色。苏晚甚至能回忆起每一次试图沟通时,他眼神的游移、喉结的滚动,最终化为更深的沉默或一句无关痛痒的嗯。情感的沙漠,早已寸草不生。
她拉开他那半边衣柜的门,属于他的气息——一种混合着旧书页、淡淡烟草和长久封闭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她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粗暴,将几件他早已不穿的旧外套扯了出来。一件藏青色的旧西装被带得滑落在地。苏晚弯腰去捡,手指触碰到粗糙的布料。就在她拎起衣领的瞬间,一个硬皮小本子,从内袋里滑脱,啪地一声掉在光洁的地板上,摊开了。
时间在那一刻骤然凝固,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苏晚的视线被死死钉在那摊开的纸页上。刺目的黑体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瞳孔——姓名:陈默。诊断:肝细胞癌(HCC)晚期。转移灶:多处。预后:极差。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四肢百骸都僵住了。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射向角落里的陈默。
他似乎被那声脆响惊动,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迟缓地转过头。当他的视线与苏晚惊骇、质问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时,他像被烫到一样,仓皇地、几乎是狼狈地避开了。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在商场上也曾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蜷缩在沙发里,眼神里充满了孩童般的茫然和无措,仿佛一个在汹涌人潮中彻底迷失了方向的孩子。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从他胸腔深处爆发出来,他痛苦地弓起背,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溢出破碎的呜咽。
苏晚手里紧紧攥着那件旧西装,诊断书冰冷的硬皮硌着她的掌心,那上面晚期、极差的字眼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神经。她看着那个在咳嗽中佝偻成一团、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男人——她决意在今天离开的丈夫。十五年积累的怨怼、委屈、冰冷的失望,在这张轻飘飘又重如千钧的纸片面前,瞬间被炸得粉碎,只留下巨大的、空洞的回响,在死寂的客厅里嗡嗡作响。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音节。纸箱、挂历、散落的衣物……所有她精心准备的断舍离,在死亡的阴影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