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4/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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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是唯一的缝隙。安容音偷偷溜进书房,湿透的裙摆滴着水。我们隔着半臂距离说话,直到她被雷声惊得颤抖,我才敢将她搂进怀里。她身上带着皂角香,和明珠的龙涎香截然不同。她对你好吗她仰起脸问,眼里有我读不懂的释然。远处传来明珠的呼唤,我慌忙推开她,袖中滑落的翡翠镯子跌在青砖上,竟与她腕间的蓝布条缠在了一起。
有时在朝堂上,我会突然想起明珠晨起梳妆的模样。她对着铜镜画眉,忽然转头朝我笑:这黛色配你今日的绯袍可好晨光落在她眼角细纹上,让我想起安容音为我缝补衣衫时,烛火映在她睫毛上的温柔。当明珠踮脚为我整理冠冕,发间的茉莉香混着龙涎,我分不清这是情劫还是救赎——或许在皇权的碾磨下,爱与恨早成了共生的茧。
长子周岁那日,明珠身着九凤翟衣端坐在鎏金喜榻上,新制的霞帔压得她肩线笔直。我跪在她面前执起玉如意,瞥见她耳后淡去的朱砂痣——那是她为追着幼子摔落台阶时留下的,如今倒像极了安容音当年眼角的泪痣。殿外鼓乐喧天,却盖不住记忆里安容音最后那声哽咽。
驸马可还记得那年花朝节明珠突然将我拽入怀中,鎏金护甲勾着我的腰带。她刻意让安容音守在门外伺候,玉足踩着满地玫瑰花瓣,在我颈间烙下红痕。容音,进来替驸马擦汗。她的声音裹着媚意,我看着安容音颤抖着捧起铜盆,清水倒映出她破碎的眼神,而明珠咬住我耳垂的力道,却让我在耻辱中泛起隐秘的颤栗。
诞下麟儿时,她攥着我的手几乎要掐出血。这次你总该信我了她汗湿的脸贴在我胸膛,虚弱却倔强,若心里只有她,何苦守着我三天三夜我抚摸着她产后凹陷的腰窝,想起她故意在安容音面前喂我羹汤时,指尖藏不住的紧张——原来那些张扬的占有欲,不过是深宫里的孤鸟在索取仅有的温度。
耀文侯府的花轿碾过青石板时,我隔着朱廊看见安容音的盖头被风吹起一角。她腕间还系着那根褪色的蓝布条,而明珠不知何时握住了我的手。去追啊。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指甲却深深掐进我掌心,只要你跨出这一步,我就让她死无全尸。我望着她眼中翻涌的恐惧与期待,突然明白我们早已是彼此骨血里的蛊。
暮年时她总爱翻看旧物。褪色的婚书、碎裂的玉簪,还有长子周岁那日我为她摘的白梅标本。当年我多可笑。她倚在我肩头轻笑,白发扫过我手背,非得把你捆在身边,才觉得安心。窗外的雪落满庭院,恍惚间又回到初遇时,她倚在宫墙下,鎏金护甲挑着杏仁酥,眼波流转:沈探花郎,可愿与本宫共赴这场风月
合葬那日,我将安容音的蓝布条与明珠的鎏金护甲一同放入棺椁。当黄土漫过棺木,突然想起年少时在小镇看的皮影戏,生旦净末丑终究要散场,唯有戏台下交握的手,才是最真实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