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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门卫早已认得这张番茄脸,挥挥手放行。走廊尽头的实验室亮着惨白的顶灯,陆士窦趴在凌乱的观测数据图上睡着了,白大褂皱得像揉烂的航海图,袖口靛蓝墨迹晕染成一片淤青的海。恒温箱里,衬衫珊瑚枝静默如初,新生的十七个珊瑚虫在蓝光下收缩着触手,仿佛也感知到归途的迷茫。林小蕃没叫醒他,目光扫过满墙的洋流分析图。红蓝箭头的厮杀战场中心,一个用马克笔圈出的坐标点旁,写着力透纸背的七百米死结。她轻轻抽走他压着的图纸,换上一张从晓阳画册撕下的空白页,又将自己带来的玻璃罐放在图纸旁。罐底铺着湿润的泥土,十几只黑蚂蚁正扛着面包屑碎块,沿着罐壁蜿蜒上行。
陆士窦醒来时,额角还印着数据图纸的折痕。他茫然地看着蚂蚁在透明监狱里跋涉,又看向林小蕃推到他眼前的空白画纸。测测它们时速。她递来一支秒表,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午餐菜式。陆士窦眉心拧成深壑:林小姐,我现在需要计算的是每秒三米的海流剪切力,不是蚂蚁的爬行…0.3米每分钟。林小蕃按下秒表,截断他的抗拒,误差不超过百分之五。一只蚂蚁正奋力拖拽比它身躯大两倍的面包屑翻越土块山脊,触角高频颤动。陆士窦的视线无意识追随着那只蚂蚁,疲惫的眼底映出它渺小而执拗的身影。秒表滴答作响,像某种荒诞的倒计时。林小蕃在空白纸上画下第一条轨迹线:陆研究员,你人生最快的速度是多少陆士窦捏着鼻梁:大学四百米栏校纪录,五十五秒三。最慢呢笔尖在纸上停顿。陆士窦沉默。秒表走到三分钟,蚂蚁终于将战利品拖进罐壁缝隙。林小蕃在轨迹线末端画了颗五角星:比如此刻,你盯着这只蚂蚁看了整整一百八十秒,时速零公里。她抬眼,目光清澈地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可它的负重长征,改变了你脑电波的频率三分钟——这算浪费时间,还是时间的另一种流速陆士窦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却也没再推开那张画满蚂蚁路线的纸。磨蹭疗法的第一次登陆,勉强守住滩头阵地。
次日黄昏,林小蕃举着两片巨大的法国梧桐落叶,堵在研究所车库出口。陆士窦摇下车窗,眼下乌青更重。气象模拟又失败了。他声音沙哑,湍流涡旋像打不开的死结…所以需要风。林小蕃将落叶塞进车窗,金黄的叶脉在暮色里舒展如翅,去江滩,放落叶风筝。陆士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我没空玩…
十五分钟!林小蕃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落叶边缘蹭过他沾着靛蓝墨迹的手腕,拯救‘衬衫’的七百米路,可能就差这十五分钟的风速数据。
江风带着潮湿的凉意扑面而来。陆士窦被迫站在堤岸上,看林小蕃高举着落叶逆风奔跑。宽大的叶面兜住气流,鼓胀成两片笨拙的金色帆,又在她速度稍减时委顿下垂。几次失败的起飞后,她喘着气将落叶拍在他胸口上:该你了,风洞工程师!陆士窦本能地接住叶片。叶柄粗糙的纤维感磨着掌心,风钻进他微敞的领口。他望着远处江轮拖曳的白色航迹,忽然想起少年时在青屿镇海湾,那些被海风送上天的塑料袋——廉价、无意义,却飞得惊人地高。鬼使神差地,他迎着风助跑几步,手腕轻巧一抖。梧桐叶如获生命般昂首腾空,在暮色中滑翔出流畅的弧线,稳稳挂在下游的柳枝上。陆士窦怔住了,实验室里困守三天的郁气仿佛被那阵风短暂吹散。他弯腰捡起另一片落叶,指尖无意识摩挲叶脉主筋:叶脉网络…像不像珊瑚虫的营养输送通道啊林小蕃没反应过来。陆士窦却已蹲下身,用落叶柄在泥地上快速勾勒:洋流是风,珊瑚是叶。如果‘衬衫’不是对抗湍流…他眼底熄灭的光重新跳动,而是像这片叶子,利用涡旋的抬升力泥地上的线条逐渐交织成复杂的流体模型。林小蕃看着他袖口晃动的靛蓝墨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心跳贝,轻轻贴在他耳边。陆士窦顿住动作。贝壳内壁的螺旋纹路将江风滤成奇特的嗡鸣,像遥远海底传来的呼唤。听见了吗林小蕃问,‘衬衫’说,它想试试当一片叶子。
晚风掀起她的额发,脸颊因奔跑泛着健康的红晕,不再是图书馆里羞愤的番茄色。陆士窦耳根那抹熟悉的薄红悄然漫开,他接过贝壳,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贝壳的嗡鸣贴着耳廓震动,混着她残留的体温。七百米外的珊瑚,江滩的晚风,手心的余温,在此刻形成隐秘的共振。他忽然站起身,落叶风筝的残骸在柳枝上飘摇。他掏出手机,对着泥地上的模型拍了一张照,邮件发送给项目组,标题只有两个字:转舵。
夜色温柔地沉降。回程的车厢里异常安静。陆士窦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林小蕃犹豫一秒,将心跳贝放回他掌心。贝壳内壁的螺旋结构,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引擎的震动,能放大特定频率的声波,比如…某些甲壳类生物在礁石上的爬行声。他顿了顿,耳尖在仪表盘微光下泛红,也可能…是心跳。林小蕃的指尖蜷缩在座椅边缘。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霓虹飞速倒退,而车厢内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七百米。湍流。蚂蚁。落叶。心跳贝。所有的碎片在这个密闭空间里旋转、碰撞,最终指向一个清晰的核心——她和他之间,某种不可控的磨蹭引力正在形成。
车停在公寓楼下。陆士窦没有立刻解锁车门。他摩挲着心跳贝的残缺边缘,忽然问:下午的蚂蚁…最后搬完了吗林小蕃愣住,随即失笑:面包屑太大,它们放弃了,改搬我新撒的砂糖粒。她推开车门,夜风涌入,看,撤退也是战略。陆士窦望向她亮着暖黄灯光的窗口,晓阳的小脸贴在玻璃上,正冲他们用力挥手。撤退…他低声重复,目光落在她眼底跳跃的灯火上,还是开辟新航线林小蕃心跳漏了一拍。他推门下车,绕到她这一侧。路灯将他挺拔的影子投在她身上,袖口的靛蓝在夜色里沉静如深海。林小蕃。他第一次完整叫她的名字。嗯贝壳的共振频率…需要更多数据验证。他将心跳贝轻轻放回她手心,指尖残留的温度烙在贝壳表面,明天晚餐,能借晓阳的蜡笔…画一张频率响应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