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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颗流星割裂天鹅绒般的夜幕时,我的镜头里,装的却不是漫天星雨。
镜头冰冷、沉重,紧紧抵着我的眉骨,将视野挤压成一个清晰的圆形。在那圆形的中央,占据着几乎全部视野的,是一个挺拔的背影。顾辰。他微微弓着背,俯身在那台笨重的天文望远镜上,专注地调试着目镜。初冬山巅的寒风像不知疲倦的淘气鬼,呜咽着掠过观测平台,卷起他敞开的旧夹克外套下摆,更毫不留情地灌进他略显单薄的衬衫里。那件洗得发白的浅蓝格子衬衫,后背部分被风瞬间充满,鼓胀起来,形成一个短暂而奇异的弧度。
那一刹那,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我的呼吸停滞在冰冷的空气里,视线凝固在取景框中那片鼓胀的蓝色布料上。它像某种突然被唤醒、极力想要挣脱束缚的生命,又像一对在绝境中陡然张开的、脆弱又倔强的翅膀。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狂跳,撞得肋骨生疼,指尖却一片冰凉,几乎要握不住相机的重量。风还在持续地吹,他衬衫后襟的鼓胀起落了几下,最终服帖地落回他清瘦的背脊线条上。翅膀的幻象消失了,只留下那个专注的背影,重新占据了我全部的感官世界。
我猛地移开相机,灼烫的脸颊埋进冰冷的掌心,试图压下那阵汹涌的、令人窒息的心悸。周围是其他社员压低声音的交谈,是对讲机里偶尔传来的观测数据报告,是快门按下的轻微咔嚓声,还有风刮过枯草和岩石的尖啸。但这些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是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刚才那个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画面——他仿佛就要乘风而去。
夜渐深,山顶的温度刺骨。最初的兴奋和新奇被寒冷消磨殆尽,大部分社员都已蜷缩进带来的厚毯子或钻进帐篷里,只留下几个最痴迷的骨干,依旧坚守在各自的望远镜旁,追逐着天际划过的短暂光芒。顾辰自然是其中之一。他像生了根一样,牢牢钉在他的望远镜旁,偶尔才极快地活动一下冻得发僵的手指。
我抱着记录本和星图,假装认真核对星座位置,脚步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点点挪到他身后不远处一块背风的岩石旁坐下。展开星图,铅笔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我的目光却不受控制,一次次越过星图上精密复杂的连线,落在他身上。他后颈那片裸露的皮肤,在望远镜支架上幽微的指示灯映照下,显出一种温润的象牙白。发梢之下,颈骨凸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再往下,靠近衣领边缘,一点极其微小的深褐色,安静地蛰伏在那里。像一颗意外落入凡尘的星屑。
鬼使神差地,我的铅笔尖落在了星图空白的背面。它不再描摹遥远天体的冰冷坐标,而是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勾勒着近在咫尺的、属于一个人的秘密坐标。线条是颤抖的,带着一种隐秘的犯罪感。寥寥几笔,一个极其简略的侧后颈轮廓便出现在纸面上,然后,在那轮廓下方,一个微小的点被郑重其事地点下。我盯着那个点,仿佛它真的具有某种神秘的引力。犹豫片刻,又在那颗小痣旁边,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看清的极轻笔迹,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箭头符号。
流星雨的高峰期似乎过去了,天空划过的银线变得稀疏。顾辰终于挺直了腰背,用力搓了搓冻得发红的脸颊,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他转过身,目光在空旷冷清的平台上扫过,最后落在我蜷缩在岩石旁的影子上。
苏晚他的声音带着点熬夜的沙哑,在寂静的山风里却显得格外清晰,还没去休息不冷吗
我像被当场抓住的小偷,手猛地一抖,铅笔在星图背面划出一道突兀的长痕,正好穿过那颗刚刚标记的小痣。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破膛而出。我几乎是本能地将星图紧紧合拢,死死按在膝盖上,仿佛要压住一个滚烫的秘密。脸颊烧得更厉害了,连耳朵都烫得不行,幸好夜色够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