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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屯蜷伏在莽莽群山的臂弯里,李大壮的家就在屯子最东头。他今日去西沟村帮人杀猪,回程时,日头已斜斜挂在了西边山梁上,像一枚熟透后坠着的巨大柿子,把天边烧得一片凄艳的橘红。那光泼洒下来,染得山峦边缘一片熔金,可林子深处,却已迫不及待地沉入青黑的暮色里。风从老林子深处钻出来,带着初冬的凛冽,掠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咽咽的低鸣,仿佛谁在暗处窃窃私语。偶尔几声归巢老鸹的呱呱怪叫,刺耳地划破山野的寂静,又倏忽被更深的幽暗吞没。
李大壮紧了紧身上那件油渍麻花的旧棉袄,肩头扛着一把磨得锃亮的杀猪刀。他脚步踏在冻得硬邦邦的土路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心情却和这暮色一样,沉沉地坠着。西沟村那主家,抠抠搜搜,为几个工钱来回扯皮,临走还塞给他几块没人要的猪下水,臊气冲天,此刻正在他背后的褡裢里随着脚步一晃一晃。他呸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仿佛要把那股子窝囊气也一同吐掉。
md,活该你家的猪长一身癞!他低声咒骂着,国字脸上横肉紧绷,浓黑的眉毛拧成疙瘩。他李大壮在靠山屯,那是出了名的李大胆,膀大腰圆,一身蛮力,上山撵狍子,下河摸大鱼,从没怵过头。脾气更是炮仗筒子一点就着,嘴巴向来没个把门的,什么山神爷土地佬,在他眼里都是老辈儿人唬孩子的玩意儿。拳头硬,胆子壮,就是他的道理。屯里人背后都说他混不吝,他也浑不在意,反倒觉得这是能耐。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黯下去。那点残存的橘红彻底被青灰吞噬,深蓝的夜幕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巨大幕布,从四面八方无声地合拢。月亮被厚厚的、铅灰色的云层捂得严严实实,吝啬地不肯透出一丝光。山风陡然增强了,卷着枯枝败叶,打着旋儿扑到脸上,冰冷刺骨。路两旁的林木,白日里尚能分辨出桦树的白皮、柞树的虬枝,此刻全都褪去了形状,融化成一片片浓淡不一的、扭曲蠕动的巨大黑影,像无数蛰伏的怪兽,沉默地窥视着路上这唯一的活物。
李大壮拧亮了手里那只老旧的铁皮手电筒。昏黄的光柱颤巍巍地刺破黑暗,仅仅能照亮脚前几尺见方的一块路面,光晕之外,是深不可测的墨团。光柱晃动间,枯草的影子被拉扯得老长,如同鬼魅的手臂,在视野边缘张牙舞爪。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黄胶鞋踩在冻土和落叶上,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死寂的山谷里被放得格外清晰,仿佛身后有另一个脚步在紧紧跟随。一股寒意,并非仅仅来自冷风,悄悄顺着脊椎爬了上来。饶是他胆大,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孤寂里,心头也难免有点发毛。
c,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他低声吼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也像是在斥责那点不合时宜的怯意,鬼影子都没一个,怕个球!
就在这心绪烦乱、脚步匆匆之际,右脚猛地踢中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哎哟!猝不及防的剧痛从脚尖炸开,顺着腿骨直窜脑门。李大壮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沉重的杀猪刀差点脱手。他踉跄着往前冲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脚趾头在黄胶鞋里火辣辣地疼,像是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一股邪火噌地直冲天灵盖,烧得他双眼发红。
他猛地扭转身,手电光柱带着怒气狠狠扫向绊脚处。光斑落定,只见一块半埋在冻土里的石头。那石头不大不小,青黑颜色,在昏黄光线下,表面坑洼嶙峋,棱角分明,形状怪异,像某种蜷缩的野兽,又隐约透出几分狰狞人脸的轮廓,沉默地嵌在归家路的正中央。
我c恁血祖宗的!李大壮积压了一天的怨气、方才受惊的恼怒,还有这暗夜独行的憋闷,瞬间找到了倾泻口,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最恶毒、最粗鄙的污言秽语,朝着那块无辜的石头疯狂喷涌,哪来的丧门星!烂了心肝的玩意儿!挡你李爷爷的道儿急着投胎啊摔死你亲爹我了!晦气!真他m晦气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