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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怡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为他让出空间,目光却紧紧追随着他那双在复杂线路和金属构件间灵活穿梭的手。他拧松螺丝,拨开纠缠的线束,找到那组接反的线圈,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却又条理分明。他手指的每一次用力,小臂上那虬结的肌肉便微微绷起,那道深褐色的疤痕也随之起伏,像一条沉默的、蛰伏的蛇。
散热口堵死了,难怪烫手。他头也不抬,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是对沈书怡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他熟练地卸下风扇罩,果然,扇叶上积满了厚厚的、黏腻的黑色油泥。
劳驾,找点煤油和棉纱来。他简洁地吩咐旁边看呆了的侍应生。侍应生如梦初醒,慌忙跑去。
沈书怡的父亲沈其昌站在几步之外,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女儿当众摆弄机器已是出格,如今又和一个穿着寒酸、来历不明、甚至手臂带着可疑伤痕的男人凑在一起,这简直是对沈家门楣的亵渎。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浓浓的嫌恶:书怡,回来!成何体统!这粗鄙的活计自有下人去做,你一个大家小姐,怎可沾染这等污秽他严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那个穿着旧中山装的背影,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还有你,这位先生,此地是募捐晚宴,不是修理铺子,请自重身份!
那男人正用棉纱蘸了侍应生匆匆取来的煤油,用力擦拭着风扇扇叶上的油泥。听到沈其昌的呵斥,他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背脊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流畅。他没有回头,仿佛那严厉的斥责只是掠过耳边的微风。几缕汗湿的黑发垂落在他宽阔的前额,他抬手随意地用手肘蹭了一下,在额角留下一道淡淡的油污痕迹。
他专注于清理那些顽固的油垢,直到扇叶重新显出金属本色,才小心地装回风扇罩。接着,他拿起尖嘴钳,精准而迅速地调整好那组接反的线圈。最后,他握住启动手柄,手臂肌肉贲张,猛地一拉——
突突突——嗡……
一阵有力的启动声后,恼人的嗡嗡噪音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发电机平稳而强劲的运转声。整个大厅的光线似乎都骤然一亮,变得更加璀璨夺目,连角落里原本有些黯淡的壁灯也重新焕发出光彩。空气里那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也迅速散去。
围观的宾客中,有人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人低声赞叹,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在沈书怡和那个修好机器的男人之间来回逡巡,带着探究与好奇。
男人这才直起身,放下卷起的袖口,遮住了那道刺目的疤痕。他拿起工具箱里一块相对干净的棉纱,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油污,指节粗大,掌心似乎也有厚茧。他抬起头,目光直接迎向站在一旁的沈书怡。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方才的锐利沉静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的、甚至带着点玩味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