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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笔画出的铁路设计图上,泪滴晕开了陈铮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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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的上海滩,是浮华与战栗交织的怪物。
十月的风本该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南京路上蒸腾的、混杂着廉价脂粉、汽车尾气与一丝若有若无焦糊味的闷热空气。霓虹灯管像得了热病,在渐浓的夜色里剧烈地抽搐、闪烁,先施、永安、新新……巨大的招牌将变幻的、刺目的红绿光影泼洒在拥挤的人行道上。黄包车夫赤膊上阵,汗水在油亮的脊背上淌成溪流,嘶哑的吆喝声被电车尖锐的铃响和报童尖利的叫卖轻易撕碎:号外!号外!华北危急!日军猛攻忻口!印着粗黑标题的报纸在攒动的人头间翻飞,如同不祥的黑色鸦群。
一辆锃亮的黑色奥斯汀轿车艰难地穿过这片喧嚣,像一尾沉默的鱼滑过浑浊湍急的河流。车内,沈书怡微微侧过头,目光透过冰凉的玻璃窗,掠过那些流光溢彩的橱窗——玻璃后面,是永远一丝不苟的巴黎时装模特假人,是熠熠生辉的珠宝钻石。然而,只需将视线下移几寸,橱窗冰冷的玻璃基座旁,便是蜷缩在阴影里的另一个世界: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抱着骨瘦如柴的孩子,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驶过的轿车;挑着简陋担子的小贩,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惶恐与疲惫。车窗隔绝了大部分市声,但那无孔不入的焦灼与绝望,依旧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
车子最终停在了汇中饭店气派非凡的拱形大门前。门童殷勤地拉开车门,沈书怡深吸一口气,将车窗外那个分裂的世界暂时关在身后。门内,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上海。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衣香鬓影。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雪茄烟味、法国香水和精心培育的晚香玉的甜腻气息。西装革履的绅士们举着香槟杯低声谈笑,旗袍裹身的淑女们摇着檀香扇,珍珠耳坠在灯下摇曳生光。这里是孤岛的心脏,一场为支援华北前线将士的募捐晚宴正在上演,试图用杯盏交错间的慷慨,暂时麻痹对烽火连天的恐惧。
书怡,这边!父亲沈其昌低沉威严的声音穿过喧哗传来。他站在一群人中间,身着剪裁完美的深色长衫,两鬓已见霜色,但身板依旧挺直,目光锐利如鹰隼,掌控着谈话的节奏。他身边围绕着几位沪上银行界的头面人物,脸上带着一种在乱世中尽力维持体面的矜持。
沈书怡应了一声,步履轻盈地走过去,脸上适时地挂起得体的微笑。她是沈其昌唯一的女儿,是这浮华世界精心雕琢的产物,象牙塔里走出的经济学高材生,甫一归国,便成为父亲社交场合得力的臂膀与点缀。她熟练地与几位世伯世叔寒暄,言辞得体,应对从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大厅角落那台正发出恼人噪音的西门子发电机。那沉闷的、时断时续的嗡嗡声,像一只不和谐的苍蝇,搅扰着这精心营造的和谐乐章。
这台发电机,怕是要扫了诸位的雅兴了。负责晚宴后勤的一位洋行经理擦着额头的汗,一脸尴尬地对着围拢过来的几位宾客解释,语气焦躁,西门子的工程师说最快也得明早才能到租界外维修,真是……真是耽误大事!
那台笨重的铁家伙蹲在角落,嗡嗡声愈发刺耳,如同垂死野兽的喘息。周围几位穿着讲究的绅士和太太们纷纷掩鼻皱眉,低声抱怨着这噪音和可能带来的断电窘境。灯光似乎也随之黯淡了几分,空气里的香氛也压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焦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