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3/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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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程咬金的吼声惊起满林宿鸟,他甲胄未卸就冲进偏殿,陇右道八百里加急！吐谷浑联合西羌......话音戛然而止,这个曾徒手撕虎的猛将竟盯着我案头《秦王破阵乐》的曲谱抹起了眼泪。

当夜召李靖入宫,老将军须发皆白,铠甲上的犀皮带扣还留着当年沙场血渍。陛下可知,当年雀鼠谷大雪三日,将士们啃着冻硬的马皮......他颤抖的手抚过腰间佩剑,剑穗上金铃已哑。我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我泛红的眼眶。

次日点将台上,北风卷起黄沙迷了眼。李承乾披着银甲来送别,少年太子的眉眼突然与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叠。父皇,儿臣愿随军历练！他嗓音嘶哑,像极了当年在晋阳城头喊叔父时的建成。我伸手替他整了整护心镜,触到冰凉的金属才惊觉手掌在发抖。

战事胶着时收到魏征自河南道寄来的奏疏,夹在公文里的还有片晒干的槐树叶。展开泛黄的桑皮纸,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着：臣观陇右地貌,当以火攻为上,然需防春风变向......墨迹晕染处,隐约可见当年他负荆请罪时蹭上的衣摆血迹。

捷报传来那日,长安城张灯结彩。我却独自坐在凌烟阁顶楼,抚摸着壁画上每张熟悉的面孔。尉迟恭的画像眼角有滴朱砂,像是永远凝滞的泪。程咬金的獠牙胡须用了金粉勾勒,在烛光里闪烁如星。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稚嫩的歌声,竟是承乾带着宗室子弟在唱《凯旋谣》,跑调的音符撞在石阶上碎成月光。

班师回朝的队伍行至灞桥,突有白发老妇跪拜道旁。李靖下马扶起时,老妇指着我哭诉：当年渭水盟誓说好的'丧葬费由朝廷出',老身给阵亡的夫君烧纸钱都被里长克扣！我掀开轿帘的手指僵在半空,金线绣的龙纹在夕阳下灼灼刺目。

秋狝大典上,四夷使节各献奇珍。吐蕃赞普的妹妹献上雪莲酿的酒,琥珀色液体在夜光杯中荡漾。我举杯致意时,瞥见李泰袖口沾着墨渍——这孩子定是刚偷写完弹劾东宫的奏折。月华如水漫过骊山,远处松林里传来幼鹿哀鸣,承乾的弓弦却在此时莫名崩断。

冬至祭天归来,胸口闷痛愈发频繁。太医署送来的药丸大如鸟卵,用人参汁送服时尝到缕血腥。长孙皇后留下的《女则》抄本压在龙枕下,泛黄的书页间夹着朵干枯的辛夷花,那是她生前最爱簪在鬓边的。

某夜批阅奏章至三更,忽闻宫墙外传来踏歌声,沙哑的嗓子唱着但使龙城飞将在。侍卫们慌张去追,我却听出那是魏征老家的俚曲腔调。窗棂透进的月光在奏章上画出囚牢般的铁栅,朱笔圈点的赦字洇开,像极了当年玄武门前滴落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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