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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陈叔披着外套进来,看见妻子通红的眼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把存折塞进她手里。存折扉页上,阿宁初中获奖时的照片正对着他们笑,小姑娘扎着麻花辫,胸前的红领巾格外鲜艳。
跟阿宁说,让她只管往前跑。
陈叔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咱们就当这几年还住在下乡的土坯房,咬咬牙就过去了。
他伸手抹去周梅脸上的泪痕,指腹粗糙得像砂纸,等阿宁学成回来,说不定能把这筒子楼换成带电梯的房子。
晨光透过破旧的窗帘照进来,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镀了层金边。周梅把存折贴在心口,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不足三十平米的家,要为一个更遥远的梦想,开始新一轮的省吃俭用。。
出国留学的前夜,阿宁在收拾行李时翻出了当年的碎花布。布料已经泛黄,边缘磨出了毛边。周梅倚在门框上,眼睛红红的：在外面想吃饺子了,就给妈视频。
阿宁把布料叠进箱子最底层,忽然想起生物学里说,蒲公英的种子落地生根,会在新的土壤里长出新的生命。
伦敦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九月的暮色里,铅灰色云层像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圣保罗大教堂尖顶上方。阿宁抱着教案冲进图书馆时,风衣下摆还在往下滴水,水珠顺着伞骨滴在石阶上,在青苔斑驳的石砖上砸出细小的坑洼。
这座维多利亚风格的图书馆内部弥漫着旧纸张与檀木混融的气息。阿宁抖落伞上的雨珠,将深蓝色长柄伞插进铜制伞架,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阅览室激起细微回响。她抬头望向穹顶,彩绘玻璃在暮色中晕染出朦胧的紫与靛蓝,雨水顺着菱形纹路蜿蜒而下,宛如流动的水彩。忽然间,某个菱形玻璃片折射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记忆的闸门瞬间被打开。她想起陈叔教她骑自行车时说的话：别怕摔,叔在后面扶着呢。
这些年在伦敦,她经历过迷路时的彷徨,面对文化差异时的困惑,还有学业压力带来的焦虑。每当想要放弃时,她总会想起陈叔的话,想起那个在胡同里学骑车的午后。那些温暖的记忆,成了她在异国他乡最坚实的后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