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4/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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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在海关大楼的飞檐阴影里,听他讲述记忆修复后的眩晕。那些被智穹清除的童年碎片,此刻正以错误的编码形式在他体内增殖。他说话时喉结处有蓝光闪烁,像吞下了半截霓虹灯管：昨天开董事会时,我突然嗅到胎衣的腥甜,所有报表数字都开始分泌乳汁。
暮色漫过外白渡桥时,我带他走进宁州河畔的废弃教堂。彩绘玻璃的裂缝间栖居着白腰雨燕,它们的羽翼沾满工业尘霾,振翅时洒下铁灰色的雪。我点燃用外婆银镯熔铸的香炉,火苗舔舐着从智穹数据库盗取的记忆胶囊。
这是你七岁那年的黄昏。我将青烟引向他的太阳穴。烟雾里浮出弄堂口生锈的牛奶箱,石库门天井里晾晒的棉被吸收着四十年前的阳光,邻居家收音机漏出的越剧唱词在晾衣绳上结成蛛网。陆川的机械手指突然痉挛,齿轮间迸出几颗玻璃弹珠,叮叮当当滚过忏悔室的木地板。
子夜时分,我们撬开和平饭店地下室的通风井。尘封七十年的威士忌酒香混着《良友》画报的油墨味,在手电筒光束里酿成琥珀色的漩涡。外婆用隐形药水在《天香谱》扉页标注的坐标,正指向保险库第三排雪茄柜后的暗格。
有温度感应器。陆川的虹膜里流动着破解代码的萤火,他的机械臂此刻缠满了常春藤,叶片下藏着跳动的血管。我突然按住他即将触发警报的手指,往传感器喷上特制的记忆喷雾——那是用我十二岁初潮时的经血与昙花夜露调制的,人类原始的体温会骗过机器的逻辑。
暗格开启的瞬间,成千上万只枯叶蝶倾巢而出。它们翅膀上的霉斑拼成新纪元1947年的股票行情,鳞粉在月光下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泛黄的婚书与枪火交易记录。那本用胎儿脐带装订的《天香谱》,正静静躺在杜月笙情妇的珍珠项链上,书页间夹着半朵风干的玉兰花。
返程时陆川在乍浦路桥突然跪倒,他的脊椎接口处喷出淡蓝色蒸汽。我将他拖到法桐树荫下,发现他后颈的芯片插槽正在萌芽。淡绿色的神经索刺破钛合金外壳,像水母触须般在夜风中舒展,每一根末梢都缀着露珠般的记忆光球。
它们在寻找宿主。陆川苦笑着扯开领带,皮肤下蠕动的光纤如同苏醒的古老血脉。我摘下外婆留下的沉香木发簪,刺破指尖将血珠滴在他眉间。当我的血渗入他瞳孔中的微型处理器时,整座城市的智能设备突然陷入集体癔症——陆家嘴的股票大屏开始播放梅兰芳的《贵妃醉酒》,共享单车铃铛自发摇响《茉莉花》,连便利店的自助收银机都在吟诵李商隐的无题诗。
破晓前我们回到我的新作坊,那是杨树浦电厂废弃的水塔。生锈的钢架上爬满紫藤,裂开的储水箱里栽着从智穹实验室抢救的记忆兰草。陆川倚在渗水的墙边,看我将《天香谱》浸入黄渡江水中。羊皮纸上的加密配方遇水显形,那些用贞洁寡妇的眼泪书写的篆字,正在化作青鱼逆流游向江心。
第七页记载着记忆黑洞的调制法。我指着正在汽化的文字,用战地玫瑰的硝烟、流产胎儿的胎脂、末代皇帝的汗液,加上...话音未落,水塔外突然传来无人机蜂群的低鸣。陆川的瞳孔瞬间切换成红外模式,他看见三百米外的宁州河面下,智穹公司的机械章鱼正顺着污水管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