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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第一封回信终于到了。牛皮信封上的字迹比以前潦草,却依然工整:英英,北大荒的冬天很长,雪厚得能没过膝盖。我种的小麦发芽了,连队说我开拖拉机开得不错。别担心,我吃得饱,穿得暖,就是想你想得厉害。信末夹着片白桦树皮,上面用刀刻着卫国两个字,笔画间还有淡淡的血迹。
钱英把白桦树皮贴在胸口,眼泪滴在信纸上,晕开蓝色的钢笔水。她不知道,叶卫国在零下三十度的夜里抢修拖拉机,手指冻得失去知觉,却坚持用冻裂的手给她写信;她不知道,他把每月的津贴攒下来,只为给她买瓶上海产的雪花膏;她更不知道,连队指导员找他谈话,说成分不好的人要注意影响,他却在日记本里写:就算全世界反对,我也要娶钱英。
1969年春节,钱英跟着学校去农村支农。临走前,她在邮局排了三个小时队,给叶卫国寄了包东西:两条棉袜,一包炒花生,还有她亲手编的红绳平安结,里面塞着张字条: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然而这包东西,最终在三个月后被退回。信封上盖着地址查无此人的蓝戳,平安结的红绳在长途跋涉中磨起了毛边。钱英发疯似的跑到叶卫国的老家,才知道他父亲病情加重,已经从北大荒被调回上海郊区的五七干校,而叶卫国为了照顾父亲,申请从兵团调回,却因为思想有问题被拒绝,至今下落不明。
英英,别等了。钱英的母亲摸着她哭肿的眼睛,卫国家现在这个情况,你们就算结婚了,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弄堂里的流言像夏天的梅雨,潮湿而黏腻:右派的儿子还想娶工人阶级的女儿,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钱英抱着退回的平安结躲在阁楼,看见梧桐叶在窗外飘成雨。她想起叶卫国说过的每句话,想起他腕上的疤痕,想起火车站的那个纸包。忽然间,她发现平安结的绳结里卡着片极小的白桦树皮,上面用刀刻着:等我,死也要回到你身边。
眼泪大颗大颗落在红绳上,钱英忽然听见楼下有人喊小钱老师。是同校的李建国,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工装,手里提着两斤黑市买来的红糖。他父亲是纺织厂的劳模,成分好,人也踏实,自从知道钱英的情况,就常常来帮忙搬煤球、修水管。
钱英,我知道你心里有他。李建国蹲在她面前,声音像棉布般柔软,但生活不是只有爱情。你看看你,瘦得风都能吹倒,要是卫国看见,该多心疼他掏出张粮票,明天跟我去外滩吧,我带你吃大壶春的生煎,你最喜欢的。
钱英看着他掌心的老茧,突然想起叶卫国说过的造大飞机的梦想。此刻窗外的梧桐正飘下今年的最后一片叶子,她忽然发现,原来有些等待,就像抓不住的梧桐絮,终将在时光里散成尘埃。
1970年元旦,钱英嫁给了李建国。婚礼在弄堂口的煤炉旁举行,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胸前别着朵纸做的木棉花。拜天地时,她忽然看见弄堂尽头闪过道熟悉的身影,蓝布衫的领口上,别着枚褪色的红卫兵袖章。她想跑过去,却被李建国轻轻拉住手,耳边响起司仪的声音:一拜天地,二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