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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林秋生恍惚听见了女儿的笑声。他挣扎着睁开眼,白炽灯管在泛黄的天花板上投下蛛网状的光晕。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摩擦着皮肤,床头铁架挂着葡萄糖盐水,一滴,两滴,在1983年的晨光里碎成晶亮的水花。
走廊传来胶底布鞋摩擦水泥地的声响,混着搪瓷缸相碰的清脆。秋生醒了护士掀开泛黄的棉布帘子,胸牌上虹桥区第二医院的红漆字有些剥落。林秋生盯着自己布满老茧却年轻二十岁的手掌,指甲缝里还留着机械厂的黑色油渍。
记忆如潮水倒灌。三小时前他分明躺在2018年的养老院,心电图拉成直线时听见护工在走廊讨论广场舞比赛。而现在,四月梧桐絮飘进半开的木格窗,落在印着红双喜的脸盆里。床头柜上摆着铝制饭盒,揭开是凝结油花的白菜炖粉条——这是妻子苏慧兰的手艺。
门轴吱呀作响。林秋生猛地转头,看见苏慧兰抱着五岁的女儿小雨站在门口。碎花的确良衬衫洗得发白,鬓角别着黑色发夹,怀里的小雨正在啃半块鸡蛋糕。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目光贪婪地描摹妻子眼尾尚未生出的细纹。
离婚证明开好了。苏慧兰从人造革提包掏出盖着红章的纸,小雨的户口本在我这儿,下礼拜就搬去纺织厂宿舍。她的声音像浸在井水里的青石板,凉得刺骨。前世的今天,这张纸将他们的人生劈成两半,直到二十年后他在女儿墓前见到苏慧兰早生的华发。
林秋生一把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血珠溅在蓝白条纹床单上。不能离。他抓住苏慧兰的手腕,触感比记忆里更瘦削,给我三个月,不,两个月。要是日子还没起色,我亲自送你们走。
苏慧兰后退半步,怀中的小雨被惊动,鸡蛋糕碎屑落在母亲打着补丁的裤脚。上个月你说要买永久牌自行车,结果把工资全输在文化宫台球室。林秋生,我跟了你七年,听够了这种...
上礼拜三你给小雨熬中药,瓦罐底糊了,王婶送来半碗猪油。林秋生急急打断,昨儿夜里你补我的工作服,针扎破手指,血点子染红了的确良布头。看着妻子骤然收缩的瞳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些都是尚未发生的未来。
走廊传来手推车的轱辘声,消毒水味道突然浓烈。苏慧兰的手腕在他掌心微微发抖,铝饭盒里的白菜汤泛起涟漪。筒子楼公共厨房的煤烟味,纺织厂午休铃声,这些本该在记忆里蒙尘的细节,此刻鲜活地涌现在他每个毛孔。
明天机械厂要检修德国进口的滚齿机。林秋生压低声音,厂长会为这个急得嘴上起泡。我能修好,真的。前世这台机器瘫痪了整整半个月,最后是香港来的工程师用美金结算维修费。而现在,他闭眼就能画出传动箱改良图纸——那是1992年下岗后在汽修厂偷师学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