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5/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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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药……真苦啊……一碗又一碗,没个头……
她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某个地方,喉咙哽住,肩膀微微颤抖,隐约提及一个从未有机会来到这世上的小小影子。在这无人的荒野,对着一个无法回应的人,她第一次将积压在心底的苦楚、屈辱和不甘,一点点剥露出来。谢渊成了她无声的树洞,承载着她无处安放的过往。
白日赶路,夜晚照料。苏晚像一株在石缝里顽强生长的野草。她记起在侯府厨房帮工时偷学的辨认野菜的本事,在路边不起眼的草丛里,竟也能找到几样能果腹的东西。她用从针线房嬷嬷那里学来的法子,仔细清洗谢渊溃烂流脓的伤口,再敷上捣碎的草药。有时为了换一点干净的水或是一小块硬邦邦的饼子,她不得不拿出陪嫁时得的一支最不值钱的银簪,或是忍着恶心,对那些眼神不怀好意的差役露出讨好的笑。偶尔,她也会在心里苦中作乐地想,若是侯府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丫鬟到了这步田地,怕是哭都找不到调了。
然而,岭南的路途比想象中更磨人。谢渊的伤情反复,一天夜里突然发起高烧,整个人烫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苏晚慌了神,她摸遍全身,也找不到任何能换药的东西。她跑去找那些同样被流放的犯人,放低了所有姿态去乞求,哪怕是一点点退烧的药渣也好。可谁又顾得上谁呢夜色沉沉,她跪在冰冷的泥地上,望着没有星月的夜空,第一次向从未信过的神佛祈祷,语无伦次,只求车上的人能挺过去。
又是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破旧的驿站四处漏风。苏晚摸着谢渊冰凉的手,感受着那几乎要消失的脉搏,心中一片冰凉,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空,自由的希望也随着他即将逝去的生命一同熄灭。她握紧了他的手,仿佛想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掌心里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动作极其微弱,若非她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苏晚猛地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起来,她死死盯着谢渊的手,又等了片刻,那手指又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刹那间,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冲散了所有的绝望和疲惫。就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骤然看见了一豆灯火。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渊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看起来虚弱不堪,但那双睁开的眼睛,却清亮得惊人,带着一股洞察一切的锐利。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平静地落在苏晚布满倦容的脸上,细细打量着她。
终于,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与他病弱外表不符的清醒和力量。他没有问这是哪里,也没有问自己怎么了,而是直接看向苏晚,问出了第一句话:你为何要跟我来
他的眼神太过直接,仿佛早已看穿了她那套情根深种的说辞。苏晚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奇异地松了口气。到了这个地步,再伪装下去也没意思了。她垂下眼,沉默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坦然:为了脱籍,为了离开宁国侯府,为了……不再喝那碗药。她没有详细解释,但话里的意思足够清楚。她以为会看到嘲讽或是鄙夷,但谢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锐利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评价。经历了生死一线,有些东西已悄然改变。这种近乎残酷的坦诚,反而让他们之间,在押解官差冰冷的注视下,在流放路途无尽的苦难中,建立起了一种微妙而坚韧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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