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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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千万条银鞭,无情地抽打着CBD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苏蔓站在许氏集团气派的旋转门前,工牌上市场营销部实习生的字样正不断往下滴水,洇湿了胸前的衬衫。她下意识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替继母林美凤打包快递时残留的胶带碎屑,隐隐作痛。那些透明胶带在指尖留下的黏性触感,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雨夜,她攥紧支票时掌心的潮湿与刺痛。
深吸一口气,苏蔓踏进旋转门。电梯轿厢里残留的冷杉香萦绕鼻尖,让她瞬间恍惚,仿佛那个被雪松气息环绕的温暖怀抱从未离开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天前的早高峰,同样是这样浑身湿透的她,狼狈地撞进电梯。许墨阳那擦得锃亮的定制皮鞋尖,正好抵着她沾满水渍的帆布鞋头,腕间百达翡丽折射出的冷光,刺得她眼眶发酸。他西装上的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那是她曾熟悉的、属于许家继承人的精致,却也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就在电梯卡在十五楼的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许墨阳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露出胸口那道疤痕,那形状,竟与多年前在建筑工地,他徒手接住从高处坠落的自己时留下的一模一样。那时的他,还是个穿着沾满灰尘工装的少年,安全帽上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蔓阳两个字,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却在接住她的瞬间,绽放出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现在可以说了他松领带的动作,像是在解开某种沉重的封印,喉结在阴影里上下滑动,声音低沉而压抑,三年前为什么用‘配不上许少爷’这种烂借口分手他的眼神里,有隐忍的痛苦,也有多年未解的困惑,仿佛这三个字,是扎在他心口的一根刺。
苏蔓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目光死死盯着轿厢顶部的通风孔,第三排第二个网格有块褐色污渍,像极了毕业典礼那晚收到的匿名彩信里的背景墙纸。照片中,许墨阳扶着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孩进别墅,配文赫然写着许氏继承人商业联姻对象。后来,她在暴雨中整整等了七个小时,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别墅灯火通明的窗户。等到的却是许家管家递来的支票,那句苏小姐开个价,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至今仍在耳边回响。支票边缘的齿痕,还安静地躺在她钱包的夹层里,早已泛黄,仿佛是时光留下的伤疤。
您母亲给的分手费很丰厚。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栗。话音未落,应急灯突然爆出刺眼的火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许墨阳猛地将她护在身下。黑暗中,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锁骨,那是他额角被迸溅的火花划伤流出的血,带着淡淡的铁锈味。紧接着传来他闷哼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当年你看到的是我表妹周晓棠,她患有夜盲症,那栋别墅是外公留给她的诊疗所。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些许急促,却又坚定地想要解释清楚当年的误会。
不知过了多久,苏蔓站在总裁办公室里,消毒水混着雪松香钻进鼻腔。她盯着许墨阳额角缠着的纱布,工位名牌已经被换成总裁特别助理。落地窗外,林美凤正举着自拍杆在广场喷泉前直播,夸张的声音透过玻璃隐隐传来：老铁们看这个鸽子！像不像爱马仕新出的丝巾图案双击666！她镶满水钻的手机壳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彩虹,恰好映在许墨阳修改的智能假肢设计图上。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数据,让苏蔓想起大学时,许墨阳曾在笔记本上画满各种建筑草图,其中一页角落,偷偷画着戴着安全帽的她,旁边写着我的首席质检员。
这个自称林阿姨的女人,用短短三个月时间,把苏家变成了充满荒诞色彩的剧场。每当苏父第N次把煎糊的牛排倒进垃圾桶,林美凤总会适时地从Gucci马鞍包里掏出速食便当,包装袋上还印着直播满六小时赠品的字样,塑料餐盒打开时,飘出的是廉价的调味剂味道,却总能让苏父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当卢卡斯把德语作业画满恐龙,她又能变戏法似的抽出全科补习资料,扉页赫然是某教辅网课的优惠二维码,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能感受到她深夜备课的认真。
有一次,苏蔓半夜起来喝水,意外发现林美凤蹲在厨房地板上,就着冰箱灯光给苏父的手工皮鞋贴防滑垫。那双鞋是二十年前他们初遇时,苏父在德国旧货市场花三马克买的,鞋跟磨损处用金漆补着歪扭的凤字,那是苏父年轻时笨拙却用心的爱意。林美凤的美甲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她小心翼翼地贴着防滑垫,仿佛在呵护一段失而复得的回忆。
你爸书房第三个抽屉。某天深夜,林美凤穿着镶满亮片的睡裙摸进厨房,美甲在冰箱门上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有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东西。她耳垂上摇晃的香奈儿山茶花耳钉缺了片花瓣,那是上周卢卡斯玩弹弓时误伤的战利品,耳钉的金属挂钩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色,像是时光留下的印记。
带着满心疑惑,苏蔓在旧相册里翻到了泛黄的引产同意书。1998年4月3日,产科医师潦草的字迹记录着二十二岁林美凤的眼泪,诊断栏里胎儿神经管畸形几个字被反复涂抹,墨迹深浅不一,仿佛能感受到当年她握着笔,在同意书上犹豫挣扎的模样。照片背面是父亲年轻时的笔迹：等我留学归来。字迹工整而坚定,却不知,这一等,便是二十年。那些未寄出的信笺里夹着干枯的矢车菊,正是林美凤直播时总插在鬓角的蓝花,花瓣早已褪色,却依然保持着绽放的姿态,如同她心中从未熄灭的爱意。上周,苏父还在阳台偷偷种了一整排矢车菊,每天清晨都会细心浇水,仿佛在弥补曾经错过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