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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雨势渐弱,月光从云隙漏进教室。叶小漫趴在课桌上熟睡,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江以安轻轻摘下她的银铃铛,用红绳在自己腕上绕了两圈。铃铛内侧刻着的平安二字硌着脉搏,和心跳共振成隐秘的誓言。
蝉鸣最盛的午后,江以安在教务处门口拦住了叶小漫。少女怀里抱着厚厚一摞《高考志愿填报指南》,发梢还沾着打印机的油墨味。清华的自主招生通过了。他声音干涩得像曝晒三日的河床,掌心躺着被揉皱又展平的通知书。
母亲从多伦多寄来的快递里,夹着张尼亚加拉瀑布的明信片。叶小漫用指南书扇风,汗湿的刘海黏在额角:我收到川大夏令营的邀请函了。她翻开扉页,江以安画的熊猫不知何时出现在川大校徽旁,抱着竹子的爪子正指向中国语言文学系。教务处主任的呵斥声惊醒了走廊里的沉默。叶小漫突然拽着他躲进储物间,成捆的旧试卷散发着霉味。昏暗光线里,她的眼睛像浸在泉水中的黑曜石:还记得防空洞里的桂花醪糟吗婆婆说岩蜂蜜要等三年才能结晶。江以安的后背抵着冰凉的书架,少女的呼吸拂过喉结。
十七年来背过的所有公式都在此刻失效,他听见叶小漫说:三年后我们在川大图书馆见,带着最甜的蜂蜜。蝉鸣突然震耳欲聋。
四
晨雾裹着柏油路面的暑气,通江中学门口的香樟树上挂满祈福红绸。江以安摩挲着笔袋里的小熊猫挂件——那是叶小漫用考场橡皮雕了三个晚上的成果,熊猫耳朵上还刻着极小的必胜二字。
警戒线外飘来油茶香气,卖早点的王婶正在铁锅前搅动米糊,木勺刮过锅底的沙沙声混着蝉鸣,像首未完成的夏末离歌。江以安!他转身时冰凉的塑料杯贴上脸颊。叶小漫单脚支在共享单车上,左脚缠的绷带渗出淡黄药渍,校服裤脚卷到小腿肚,露出结痂的擦伤。两杯绿豆汤凝着水珠,杯壁上蜿蜒的水痕像巴山的溪流:人民医院特供,张护士长给加了薄荷叶。警戒线开始移动的瞬间,江以安瞥见她后颈的胶布边缘——昨夜急诊室的荧光灯下,他亲眼看见那道五公分长的伤口,像条蜈蚣爬在瓷白的皮肤上。叶小漫当时还笑着说:正好不用戴围巾了。可此刻她扶着车把的手在细微颤抖,指甲盖泛着失血的白。
数学卷翻到立体几何时,窗外滚过闷雷。雨点砸在答题卡的瞬间,江以安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那道三棱锥图示让他想起防空洞里的酒精灯,叶小漫的侧脸在蓝紫色火焰中忽明忽暗:二面角就像人生的岔路口,对不对她的笔尖曾戳穿草稿纸,在课桌上留下永久的凹痕。他鬼使神差地在辅助线旁画了朵蒲公英,铅笔芯折断时,监考老师高跟鞋的哒哒声正逼近后排。雨幕中忽然传来骚动,走廊里单脚跳跃的身影让整个考场抬起头——叶小漫的裤腿卷到膝盖,纱布被雨水洇成灰粉色,怀里的笔袋却用塑料袋裹了三层,像护着雏鸟的雀。同学!监考老师拦住她时,江以安看见她嘴唇翕动。雨声太大,但他读懂了那个口型——是上周在小南街买岩蜂蜜时,老婆婆教他们的当地方言:莫慌。玻璃窗映出她湿透的后背,蝴蝶骨在衬衫下若隐若现,像随时会破茧而出。最后一道大题验算到第三步,江以安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草稿纸角落画了只戴护士帽的熊猫。
窗外救护车的蓝光扫过考场,他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直到收卷铃撕破雨幕。走廊积水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天空,他的运动鞋踩过水洼时,瞥见叶小漫正把准考证叠成纸船,放进湍急的排水沟。
毕业典礼那日,老校长颤巍巍捧出尘封的时光胶囊。当1997届校友捐赠的铜匣开启时,腐烂的牵牛花种子撒了满桌,霉味混着礼堂陈旧的松木香。叶小漫坐在最后一排,膝盖上摊着被酒渍浸透的录取通知书,成都到通江的汽车票根在指尖蜷成小卷——14:20的墨印被泪水晕开,像截断的铁轨。